第廿六章(19)请君问取南楼月
下头还是一样的热闹,看见青罗二人回来,忽然有人呼喊,说是要新王爷和新王妃到底下来,与民同乐。原本只是三五个人说笑喊了出来,渐渐地却得到了众人的相应,那呼声排山倒海一样地来。怀慕笑着瞧了青罗一眼道,“你可愿意下去?那底下还有一串火炮,是咱们王府每年留到最后点的。按着以往的规矩,是该我在城楼上射下一枝火箭,正巧射中那一根火线。今年既然这样热闹,不如咱们就下去,也没有什么。”青罗一听,也觉得有趣,就点头称好,跟着怀慕一起下了楼去。 二人下了城楼去,底下的人更是欢声雷动。守城的卫兵给二人开了一条道路出来,又有将士将一柄长弓,和一枝火箭递到了怀慕的手里。道路的尽头,就是那最后一串鞭炮。不知道总有多长,盘旋在一起,犹如竖起一面丈余高的战鼓,端端正正地立在那里,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红点,正是火箭点火的位置。怀慕伸手接过弓箭,眼神微微眯了一眯,忽然就抬起手来,张弓搭箭不过是一瞬,那火箭飞射出去,转眼就看见那一点火光从中心亮起,一圈一圈地向外延伸,发出夺目的光焰和震天的声响。所有人都瞩目着那象征新年伊始的火光,而青罗却看见了火光亮起之前那一瞬间,张弓搭箭的怀慕,脸上志在必得的神情。那神情深深烙印在了青罗的心里,是周围无数舒展而放松的笑容里,唯一紧绷的一点,就算在这样喜悦的时刻,也不能放下丝毫。 青罗这样的念头,也不过才转过一瞬,就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青罗突然想起了在松城的宴会上,金樽里流出的血色,和一闪而过的刀光,绵延不断的战火。自从经历了那些之后,青罗的心里,对于危险,就有了本能的察觉。就在这样四海承平的一刻里,在怀慕严肃而坚定的眼神之后,青罗察觉到了与松城那时候一模一样的危机。那四周的焰火,一簇簇的就像火光似的。 只是青罗还来不及呼喊,那刀光就到了自己眼前。千钧一发之际,怀慕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将青罗往边上一带,但仍旧是晚了一步,青罗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一声裂帛的响声,右手臂上的半截衣袖都断了下来,露出手腕上那一多红色的杜鹃花来。那枝叶绵延一直延伸到了手肘上,原本只有腕上的一朵,此时却被鲜血湮开了另一朵,连周围的枝蔓都被遮蔽住了。 在此之后,整个拱辰门下的热闹,立时就变成了一片混乱。青罗只看见眼前一晃而过的人影,还有怀慕的脸一闪而过,注视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的惊慌。接着似乎又有了一个什么人抢到跟前来,青罗却瞧不清那人的面貌,只隐约听见忙乱中怀慕对他嘱咐了什么。耳朵里只听到乱哄哄的一片,却什么也听不分明。 青罗睁着眼睛的最后一刻,眼前还映着天宇上的焰火,一朵纯金色的正好盛开了,开放成一朵圆转流动着的牡丹,花蕊是银色,那金色舒展开了,边缘泛起火红,犹如用胭脂勾勒了一道金边,那颜色衬在墨色晨晨的天穹上是那样好看。紧接着青罗,只觉得眼前牡丹的红色边缘渐渐扩散了开去,在自己视线里流成一整片血红色,那血色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那血红转而成了漆黑一片,再后来的事情,青罗就都不知道了。 青罗醒来的时候,眼前模糊一片,似乎还是方才印象里的那一瞬,金色的牡丹开放,晕染出胭脂色的轮廓来。青罗只觉得晕眩,不由得晃了晃,等醒过了神来,眼前的一切终于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方才所见的金红色的光晕,不是拱辰门下的牡丹,而是四对青铜螭龙灯架上头,点着的艳艳红烛。青罗左右望了望,这里却并不是青欢堂自己的宿处,也不是宜园中的飞蒙馆,四壁简洁素雅,悬着几幅书画,倒像是永慕堂怀慕的居所。
青罗正想着,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刺痛,揭开了被子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穿着的一身正红衣服衣袖已经断了半片,手腕手臂上描着的杜鹃花还在,在灯烛下头更是娇艳耀眼,只是往上蜿蜒而上,忽然被束着的丝绢挡住,那底下隐约还渗出血迹来。青罗此时隐约记得自己尚有记忆的时候,眼前流过的一片猩红,不由得一惊,抬起没有受伤的那一只手覆上额头,却见手上光洁,并没有什么血迹。 青罗抬手之间,不自觉转动了身子,牵扯到了上去,忍不住呼了一声痛。外间立刻响起脚步声,转瞬间只见两个人快步走进来道,“嫂嫂醒了?”青罗撑起了身子一看,进来的人正是怀蓉和怀蕊姐妹。见青罗欲起身,怀蕊抢上一步扶住道,“嫂嫂睡着就是了,身上眼下还有伤,何必起来呢。” 青罗瞬时坐了起来,怀蕊只好给她背后放了一个枕头靠着。青罗笑道,“也没觉得有什么。”说着伤口上觉得痛,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心里忽然一紧,忙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外头出了什么事情?如今怎样了?王爷还好么?”怀蓉站在一边,这才答话道,“嫂嫂昏睡过去,也就只有两个时辰的光景,现下还是除夕夜里呢。我们姐妹并不曾出去,只在园子里等着二哥哥和嫂嫂回来开席,却忽然见外头送了手上昏睡的嫂嫂回来,说是直接就送进永慕堂。别家的姑娘们和外臣自然都不好进来的,太妃、姑母、姑父还有婉姨在外头,只留了我们在这里照看嫂嫂。所以外间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只隐约听闻,是拱辰门的百姓里头混进了狂徒,妄图行刺呢。倒是不曾听说王爷有什么要紧,如今外头也安静了下来,想必是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