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心上

    福禄虽然失望，但不敢唠叨地跟在慕容瑾身后。他试过悄悄给皇后娘娘传递宫中的消息，可去的人很快就折返了，说是在国寺山脚就察觉到了盯梢。

    福禄能爬到今天的位置，自然猜得出很大可能是皇上的人。为了保住帝宫大太监的位置，不让皇上认为他除了伺候自己还怀有二心，他只能暂时不去联系国寺那边的皇后。

    希望皇后娘娘能体谅他的难处。

    慕容瑾不是不想休息，可在天气炎热得迫切盼望出一场大雨时，连京郊的乡庄都已经有一批人被热死，他哪里还能睡得着。

    恰好天楚国公主入京，沈沉瑜短期内不回宫也好，免得接触，让心中不快。

    ……

    慕容瑾撒手不问，也不提召见归瑶公主。庄司命与慕容珏陪着赫连芃在京中热闹的地方接连转了两日，杨傲即使再粗心，也大致猜测到了慕容瑾的用意。

    不过，杨傲反而觉得这样很好，倘若主子和归瑶公主联姻，总归是利大于弊。

    可庄大人的存在，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毕竟他与归瑶公主一路结伴从天楚回到周京，彼此生出了特殊的情分也说不定。

    这么一盘算，杨傲在跟随的途中便有意无意地想替慕容珏和归瑶公主制造点相处的机会，最好能坐下来多聊一聊。

    “王爷，外面天热，咱们不妨去湘江楼坐坐，正好归瑶公主初来乍到，可以尝一尝湘江楼的名菜。”

    慕容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杨傲下意识地摸了摸佩刀，垂下了头。

    “好……好呀……”赫连芃看着慕容珏，漂亮的面容似有些紧张：“如果……如果王爷不介意……”

    慕容珏偏头去看庄司命：“庄大人觉得意下如何？”

    赫连芃闻言登时懊恼地咬了咬唇，她竟然忘了一起询问庄大人的意见，他们会不会觉得她很失礼呢？

    少女惴惴不安，庄司命却毫不在意被冷落，淡淡道：“微臣但凭王爷和公主做主。”

    慕容珏点头，唇畔微笑雅致如玉：“那便走吧！公主请。”

    赫连芃落下心来，腼腆地一笑。她想，他还是和九年前一样，干净而严谨，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王爷、庄大人请……”

    赫连芃乖巧地跟在慕容珏身后，杨傲知道王爷已经在生气他的自作主张，便老实地闭上了嘴。

    天楚国的婢女见赫连芃一直愣愣的，低声警告了几句。可是，赫连芃没有去听她们在说些什么，眼睛从庄司命的身侧穿过去，一直紧紧地盯着身前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一路恍惚，手在袖中越揪越紧——

    她终于又见到他了，一如他当年说过的，长大后，就能够梳上漂亮的发髻，穿上精致美丽的衣裳。

    她有了锦衣玉食，有了数不尽的珍宝首饰，学会了最端庄的礼仪，还学会了好好保护自己不受伤。

    她听他的话，不再是那个上蹿下跳、粗鲁莽撞的女孩子，他还记不记得她呢？

    到了湘江楼，慕容珏自然地跨上了通往门槛的台阶。

    赫连芃走在下面，看着台阶上背对着自己的人，终于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卫玉。”

    慕容珏脚步猛地一顿。

    他一直是从容优雅的，在外从不轻易地失态，淡然地恪守着他的本分和高贵的矜持。

    然而此刻站在湘江楼前，听到了这一声低低的称呼，他的面上却划过了一丝惊诧。

    随后，他缓缓转过身来，仿佛从未听见她刚才的轻唤般，面上的惊讶与怔然消失不见，露出淡淡的、礼貌的疏离：“忘了请公主先上，是本王的不对。”

    见他望来，赫连芃脸微微一热。

    他还是生得这么好看，除了更高些，气质更清隽，几乎都没什么变化。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问他。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她成了天楚国的公主，而他换了月色锦袍，摇身一变，成了大周的宸王。

    她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卫玉。

    原来，他在这里啊。

    难怪后来，她怎么也找不到他……

    他现在不认识她了也没关系，她总会让他记起来她是谁。

    ……

    沈穆之微服走在平阳荒废的村庄，一路上遇到的河流基本都已经干涸，烧焦的草地遍寸都是，饿死、烤死的人也能随处碰到。即使在出发前有了准备，可平阳重灾区的情形还是让他拧紧了眉头。

    江淮没有感觉地往前走，将领出身的他更想带兵出阵，而不是当一个只会在朝堂斗嘴的武臣，对于这次赈灾他觉得自己本不必出马，但办好了，亦是一场功劳。

    可让他无趣的是一路走下来，除了死人，并未遇到什么刁民，沾血的宝刀暂时派不上用场。

    关雎遵守诺言，亦步亦趋地跟着沈穆之，看着他一路分发从官衙调出来的水，顺手就近救治附近的一些百姓，遍野的尸体不会使他麻木，只会更尽心尽力地挽救生命。

    在他们来之前，平阳的官员们为了减罪，已经开始实施了抗旱的措施。然而冰窖里的冰块储藏还是急速下降，最后接近于无。县令如今正领着衙差四处奔走，努力地挖井凿流，可惜一部分地水远远不够拯救整个平阳的百姓，因缺水而死的人数仍每日在递增中。

    “娘……我好渴……我是不是也像meimei一样快死了……”

    一位干瘦的孩童躺在妇人的怀中，虚弱地问道。

    妇人哀伤得已经哭不出眼泪来：“娘会陪你。”

    全平阳不止在抢粮，每家每户更在抢占水源。这个时候人为了生存可以豁出一切，年轻力壮为了活下去，自发地到处抢掠，前期还在抢商户、抢官府，后期就不管是生养自己的父母，还是熟悉的亲邻，只要能够抢到水粮，已经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老弱妇孺处于这种环境下，活命便成了奢侈。

    郭临书就是此时闯入了沈穆之的视线里，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脚步虚浮地在跪躺着的妇人与孩童的身前蹲下来，摸索出藏在腰间接近干瘪的水囊，朝她们递了过去：“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