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夜路上的光
“为什么唯独于副将军遭遇到了西凉的袭击?难道西凉将所有的兵力集中在了东边?”说出这个猜想之后,连夏侯瑾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陈寒青似乎很认同她的看法,说道:“目前看来只有这么解释,不,应该说肯定是这样。”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夏侯瑾问道。 陈寒青分析道:“于副将军带兵两万,如果只是普通的几拨西凉散兵,对于夏阳王朝战斗力一等一的虎狼师来说,根本就构不成威胁。但如今的形势你也看到了,于副将军逼不得已让人送来情报,而且这个人现在正处在重伤昏迷状态之中,我想是于副将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状况,这个状况的严重程度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是这两万虎狼师所无法应对的,所以他也只能冒险派人寻求增援。” “前所未有的状况,你是说...”夏侯瑾眼神当中的惊愕变成了恐惧,联想到发兵之前皇上送来的情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十有**是遇到了修行者,而且数量不少。”陈寒青的神色十分严峻,虽然他对于梦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但事关夏阳九州的安稳,加之那两万虎狼师若真的全军覆没,只怕会对己方的军心造成很大的打击。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通知所有人,即刻出发朝东行进,日夜不休!”胡即思厉声下令道。 陈寒青知道此刻自己也无法阻止胡将军冷静三思,而且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做到真正的理智行事,对于肩负这场战事所有责任的胡将军来说,除了举兵朝东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和退路。 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始转向朝东,速度比之先前快了将近两成,行了整整一个白昼,直到日落西山再入沉夜,八万大军排成的长龙依旧没有停歇下来。 陈寒青骑着惊帆走在队伍最前头,看着周围阴沉无比的沙漠夜色,眼露忧郁。夜晚行军是大忌,队伍两侧的火把所形成的火龙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极为惹眼,所以很容易中敌人的偷袭。不过眼下西凉情况特殊,胡将军如此行事也是逼不得已,于梦身份特别,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胡将军也着实是不好交代啊。 陈寒青轻轻叹了一声气,转头看到一旁的夏侯瑾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便故意凑过去,淡淡说道:“书上说西凉夜晚多恶鬼,特别是有一种叫做‘高女’的怨鬼,传说是由生前因为相貌丑陋而遭受歧视的女子的怨念所化,特别喜欢偷袭和杀害年轻貌美的女子。夏侯你如此貌美如花,可要小心了。” 夏侯瑾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给了他一记白眼,嘴上却情不自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脸色在火光中泛起了朦胧的绯红,啐了他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陈寒青看着前方目力所无法穿透的黑暗,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忧虑,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除了力所能及之外,唯有听天由命。” 夏侯瑾呼出一口幽兰,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赘垒,说道:“我是害怕见到满地的尸体。” 陈寒青愣了一愣,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又听到夏侯瑾说:“或许你会觉得我身为虎狼师右翼副将军,不该说出这么懦弱的话,可是我是真的害怕再见到满地的尸山血海。你没上过战场,不明白当见到昨天还与你在一起畅怀喝酒的弟兄今日死在你脚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总觉得那是在做梦,只是分不清昨到底天的欢愉是梦境,还是今日的惨烈是梦境,总之一切都感觉是不真实的,但脸上和手上沾染的鲜血又是那么guntang,让人不得不保持着清醒,并且时时刻刻提醒着你,自己所站之地是抛头颅洒热血的沙场,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刀戟相杀。寒青,我斩杀过许多敌人,也见识过身边的人一个个倒在战场上,你能明白我这份勇敢的害怕吗?” 陈寒青体会着身边女子口中所谓的“勇敢的害怕”,看到她握着缰绳的手一直在颤抖着。 “夏侯,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虎狼师。” 夏侯瑾理了理被夜风吹散的耳鬓的发丝,幽幽说道:“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我与一般的女孩子不同,从小喜欢舞弄刀枪剑棍,这你也知道。虽然母亲与家里的其他人都觉得我这样太过胡闹,但父亲却很理解我,但他不希望我走入修行之道,反而很希望我进入军伍,所以我便来了虎狼师。有时候想想,或许...就真的如母亲所说的那样,女子终归不适合沙场,可我也不敢就此丢盔卸甲,怕回去之后辱没了父亲的期望,更怕外人因为我这个半途而废的女儿而看不起整个夏侯家。” 陈寒青听了,心中感触颇深,他想起了许久未见的皇甫诚,想到那家伙曾经也与自己说过类似的心里话,不由又是心中一叹,原来世间贵门豪族的子弟都是一样的庸人自扰啊。
他笑了笑,对身边的她说道:“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有些因为看不见而徒生恐慌,有些则恰恰是因为看得见而心生畏惧。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逃得远远的来躲避这些不敢面对的事情;要么,就是勇敢地与它们对峙。你害怕杀戮带来的死亡,既然逃不了,那么就只有去抗争了。” 夏侯瑾好奇地看着他问道:“要如何抗争?” 陈寒青认真说道:“好好活着,便是对死亡最好的抗争。” 夏侯瑾痴痴地看着他,然后又缓缓低下了头,良久终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你似乎很喜欢说一些虚无缥缈让人听不懂的话呢。” 陈寒青装模作样叹气道:“做不了文思灌庙堂的状元郎,就只能做一个无病瞎**的死文青了。” 夏侯瑾先是捂嘴噗嗤一笑,随后像是憋不住了,直接捧腹大笑起来,看得身后的司马军功和众将士们面面相觑。 “瞧你那一身蛮力的野性子,哪点担得起文青二字呀。”夏侯瑾不忘揭他的短,却忽然响起了一件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脸颊上才稍稍淡下去羞红立马又浓烈了几分。 “那个...寒青,早上的时候...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夏侯瑾被齿轻咬,忍不住试探道。 陈寒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早上?什么时候?” “就是...就是你刚醒来的那会儿...” “醒来的那会儿...”陈寒青皱起了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最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你说过什么话啊,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夏侯瑾愈发窘迫,也不管陈寒青是不是在糊弄自己,只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回答便想着就此打住,西凉荒漠的夜风冰冷刺骨,但或许是因为身边火光的缘故,她的胸口和脸颊一样,都有些微微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