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生苦命人
天色渐渐暗下,碧蓝天空逐步被头顶渐浓的星云浸染成夜。 山风微凉,大殿外的那株雪梨开始变得有些深沉,几瓣红花落下,随风便颠摇至远处,直至看不真切。 九月初七将一朵泛着清香的新鲜雪梨花戴在了发髻上,双臂衬着下巴,趴在窗口看着殿内的情况。 陈寒青坐在殿中云台,一直保持着刚开始的坐姿,哪怕双脚开始麻了也不敢轻易乱动,因为他实在是害怕申息子的脸色。 这位尊傲的美丽女子长袍散地,一直在为他的双臂扎针调理。 陈寒青双手上的如雾白针由少到多再到密密麻麻,接着又开始递减,随之产生的变化自然是双手的疼痛开始消失,肌肤之下的气息流转逐渐顺畅。先前那颗丹药的服下效果明显,加之申息子的针灸调疗,仅仅不到一个时辰,被寒气冻伤的双手竟然就趋于痊愈。 这不得不让陈寒青心觉震惊和崇拜,自己来此修行果然是个对的选择。 然而这一切都还要感谢高长离领他上太华。 此刻,酒壶已尽,高长离仅仅饮了一樽,其余尽入了管夫子的肚子里。修为惊天地心性则如市井老头的掌门摸了摸肚子,多长时间没有过这般爽快的喝酒机会了?他与高长离边喝边聊,谈论着最近一些不大不小的琐事,高长离话不多,基本只是在管夫子说完之后应上几个字,管夫子也不在乎,只要有酒喝,没话找话又算个什么大事儿? 填饱了酒瘾,心满意足之后,管夫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好奇地看着高长离问道:“听说你几天前上昆仑山把镜池给掏空了?” 高长离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管夫子一拍大腿笑道:“一听说这事我就觉得痛快,那几个牛鼻子是不是个个都吓得半死了?嘿,你也不用这样看我,我就是特别讨厌那几个家伙,尤其是清云那个臭道士,每次一见了我不是说我穿得不够体面,就是说我讲话不大气,做事不合规矩,没有一派掌门的风范。我呸,瞧给他们神奇的,不就是仗了以前世道推崇道家的好势头了么。你再瞧瞧现在,人小辛帝可是对佛法情有独钟的,我看‘清律引’那帮骑牛的能臭屁到什么时候去!” 高长离听到一半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不过脸上依旧挂着笑意,道:“清云道长可不像掌门说的那般无用,区区镜池蒸水,吓不倒他,掌门你未免太小心眼了一些。” 管夫子不否认,不耐烦道:“我还就小心眼了,南疆巫咸也这么说过我,我可不在乎。” 高长离笑道:“不会不自在?” 管夫子拿起酒壶摇了摇,嘿嘿笑道:“有酒就行,酒后自然自在。” 高长离不置可否笑了笑。 管夫子忽然摆出了十分认真的表情,问道:“你莫不是真的步入天一境了?” 高长离点头嗯了一声。 管夫子摇了摇头,啧啧赞道:“厉害厉害,只怕你是从古至今最年轻的天一镜强者了。” 听到这句话,不远处的申息子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而陈寒青则有些疑惑,天一境界?有多厉害? 高长离沉默一会儿,忽然说道:“其实在下今日来太华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请教一下申长老。” 申息子闻言投去了一个奇怪的冷眼,管夫子则轻声嘀咕了一句:“敢情不是来找我的啊?” 高长离递上了酒樽笑道:“陪掌门喝酒也算是一件正事吧?” 管夫子一愣,随即指着高长离哈哈大笑道:“懂事!我喜欢!” 申息子从陈寒青身前站了起来,然后走到高长离和管夫子身边问道:“找我?我与你很熟?” 高长离没有被这一句高冷的反问所呛道,很淡定地说了一句:“是巫咸婆婆让我来找长老的。” 申息子与管夫子同时一愣。 高长离没有任何犹豫隐瞒,直接将自己体内流窜火毒的事情说了出来,而后补充道:“巫咸婆婆告诉我,若是镜池寒水对我无用,便上太华山来询问申长老。她说长老学识冠绝天下,通晓古今,若世间只有一人有办法治得好我的火毒,便只可能是申长老你了。” 管夫子有些伤感道:“竟是这么一回事...长离你怎的不早说呢?师妹,你赶紧坐下替长离把把脉。” 申息子席地坐下,说道:“手伸出来。” 高长离有些讶异,一边将右手向前稍稍挪了挪,一边说道:“长老如此好说话...倒是让我很意外。” 申息子将一手双指按在了高长离右手的脉搏之上,另一只手则开始在其经络上扎下气针,嘴上说道:“我并不是信你,只是相信巫咸婆婆的做法,他既然让你来找我,我自然不能推脱。” 她看了眼高长离,冷讽道:“我以为你总该对生死有所觉悟,却想不到竟会为体内火毒不惜想要硬闯太华山。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恶徒罢了。” 管夫子颇为埋怨地看了自己师妹一眼。 高长离则微微有些出神,说道:“生死之事我早已看透,只是此刻还不能死而已。” 申息子微嘲一笑,不去计较是否为借口,当手中一针刺入手腕正中之时,当下脸色一变,饶是她这些年一直静修也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是?!” 管夫子在一旁吓了一跳,担忧道:“师妹,你这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申息子用一种极其难以理解的困惑眼神看着高长离,说道:“巫咸婆婆说这不是虫蛊之祸,可依我诊断也并非是火毒。” 此言一出,所有人为之震惊。 陈寒青心想这怎么与初七说的不太一样啊,随即他便看到九月初七忽的一声跑进了大殿,头上的血梨显得有些刺眼。 “不是火毒,也不是中蛊,那是什么?”九月初七看着申息子问道,脸色很焦急。 管夫子同样按耐不住道:“师妹,你直说吧。” 申息子看着沉默不语的高长离说道:“是你体内的真元出了问题,换言之,每日正午灼蚀你经脉的并不是什么火毒,而是你体内的真元。” 高长离摇头道:“不可能,从我体内有真元流动以来,从来没出现过如此灼烈的迹象。” “我替你针灸,发现你经脉内除了真元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你要明白,若你体内真的有火毒攻心,又怎可能会毫发无伤地一夜破镜入天一?换句话说,若是镜池冰寒之气助你体内如火真元忽而暴增强大,因而冲破屏障而破境界,这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高长离不言语,因为他突然觉得申息子说的是对的,自己并没有中火毒,而是真元变得如此爆裂...但,这实在是不可思议,难道人还能改变自己的真元属性不成? “长离,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异样的?”管夫子问道。 高长离有些不好回答,半响才说道:“一年前...青玄门灭门第二日。”
申息子与管夫子同时皱了皱眉。 远处的陈寒青则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 九月初七根本不在意这么多,问道:“申长老,有没有办法将真元变回原来的样子?” 申息子摇头道:“我并没有见过什么可用的办法。若真的有,怕也要依靠一些最顶上的宝物法器才行。” “宝物法器...比如说?”九月初七追问道。 申息子看着少女说道:“比如前几日刚刚出土的九州神鼎。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想,毕竟没有人知道神鼎究竟有何神力,只道这是象征九州安稳的强大宝物而已。” 听到这句话,九月初七失望地低下了头,而管夫子则意味深长地看了师妹一眼。 高长离忽然开口道:“可有办法抑制?” 申息子点头道:“可以抑制,但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高长离站起身,朝申息子行礼道:“那就有劳长老了。” 申息子完全想不到他会如此干脆就做了决定,甚至听上去有些冲动和不负责任,在沉默了一阵之后,她起身与管夫子对视了一眼。 管夫子心领神会,点点头,然后对陈寒青与九月初七说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就暂时待在这里吧。陈寒青,你已是外门弟子,若一会儿有人来接你,你跟他走便是。” 陈寒青点头应下。 之后,高长离与两位长老走出大殿,陈寒青与九月初七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想来是与高长离体内古怪的真元有关,便没有多问。 陈寒青依旧坐在云台上,手上扎满了针,不敢乱动。 九月初七走到窗台边,看着高长离的背影微微出神。 远处,管夫子忽然用手碰了碰高长离,好奇道:“长离,那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高长离淡然道:“也是萍水相逢,无处可去便一直跟着我了。” 申息子似乎也早已对九月初七有了兴趣,便说道:“这少女体内真元微弱,却藏了一把气息浓烈的星器,是什么?” 高长离笑道:“申长老眼力非凡,当真厉害,是‘赤炎鳞蛇’。” “赤炎鳞蛇??”管夫子惊道:“这不是在清云那家伙手里吗?” “那天在昆仑山,清云道长赠予了初七。”高长离说道:“或许是觉得她天赋过人。” 管夫子微微皱眉:“不过蓬莱中境,哪里过人?” 申息子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嫌弃道:“师兄,亏得你还是春阳榜第二的高手高手高高手,难道没瞧出来其中蹊跷?” 掌门老头脸一红,不满道:“啥蹊跷,你给说说?” “那少女未净脉通窍。”申息子看了眼管夫子,道:“也就是说,她天生便是蓬莱中境。” 高长离看着远方夕阳被地平线吞没了最后一丝光芒,淡然不语。 管夫子回身望了望血梨树下那个窗口之中已经缩成一小点的少女身影,眨了眨眼睛,然后皱眉轻声说了一句话。 “天生蓬莱却不碎魂魄,只怕又是一个苦命人啊。” ...... ......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