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争取(下)
穿过小径,杨氏脚步一滞。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她以为会看到一个戒备森严、侍卫林立的院落,却没想到月光下的半月洋,清溪、篱笆、土墙,像个安宁而静谧的农舍。 “杨姨娘,请这边来”带路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厮,高佻清瘦,夜色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几分精明。 杨氏忙收敛了收绪”轻手轻脚地跟在小厮身后。 风吹过,树叶婆娑起舞,树林里好像有无数的人数浮动。 她忙眼观鼻,鼻观心,跟着小厮进了农舍的堂屋。 堂屋静悄悄的,长案、幔帐、花几安静地伫立在黑暗中,只有四方桌上点了盏瓜型羊角宫灯,莹莹如月,发出一团柔和的光芒。 徐令宜就坐在羊角宫灯旁的太师椅上。皎洁的灯光照打在他的脸上,使他的俊朗的五官平添了几份柔和。 杨氏心中一松”轻轻地跪在了地上。 “妾身杨氏,给侯爷请安” 膝盖上有凉意一点点的漫延,却不格人。 地上应该铺的是水磨石青砖吧 她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建宁侯,也是这样一个晚上,跪在水磨石的青砖上。 那时家里穷,裙子里只有条裤子,瑟瑟发抖,却感觉不到冷,只有望见龙门的兴奋与不安。不象现在,裤子外面虽然穿了绣梅兰竹的膝裤,心里却空荡荡,没有着落 “起来说话吧”,徐令宜的声音平淡中透着几分温和。 杨氏心中略定。 她没有顺从地站起来,而是继续跪在那要,微垂的头颅更低了几分。 “侯爷,妾身不敢”她静心屏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脆,干净“妾身厚颜求见,实在去实在是惶恐无助之来”,语气里就透出了些许的泣意。 芳溪提了灯笼蹑手蹑脚地走在前面,不时用眼角瞥一瞥身后的十一娘。 十一娘体态轻盈,又是不紧不慢的性子,行走间颇有春风拂柳的婉妙。 芳溪是从小丫鬟做起来的,提灯笼最娴熟不过。 每次给夫人照路只要她把步子略略放缓一拍,就可以昂首挺胸在前面带路。 可这一次 她放缓也不行,急走也不行”不是离的得了些,就是离得远了些,怎么都觉得别扭。 芳溪心中一急,再回头的时候,目光就朝竺香投去。 竺香见她看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出了门,夫人的脚步虽如行云流水可上了芳溪亭,脚步却是一滞,渐渐缓了下来”待上了甫道,又有了平常的从容如今抬眼就可以望见春妍亭,夫人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竺香想了想轻声道:“夫人如果您走累了,我们不如去春妍亭歇歇脚吧” 又不是来游园”锦垫佛尘一律未带。而且春妍亭建在一个小山丘上,虽然不高,到亭子的路却长。既然走累了,何不就在甬道旁的石凳上歇歇,何必舍近求远爬到春妍亭去。 芳溪不禁停足转身,脸上已露出一个笑容,嘴角微翕,正欲建议,耳边却传来十一娘略带犹豫的声音:“,好啊就到春妍亭坐坐吧” 黑暗中竺香神色一缓。 杨姨娘是侯爷的妾室,有事求见,自有侯爷说见与不见。夫人这样急急地跟过去哪里有一点点大妇的风度胸襟。就算是那杨氏得了手,也不过是“不合时宜”罢了。如若真有急事求见侯爷夫人岂不成为阖府的笑柄从前的贤良淑德岂不都是假的 可这话,她却说不得。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夫人是个明白人,一时情急而已。 她拖着时间让夫人想清楚。 想清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竺香笑着喊了声“芳”示意她在前面带路,扶着十一娘往春妍亭去。 “即入了徐府”生生死死都是徐府的人”杨氏抬头”灯光下,眼角的水珠如露珠,“这个时候,妾身本应不闻不问。可为人子女的,知道父母受难,又怎能坐视不管。侯呢”她跪着向前挪行几步,直到膝盖离徐令宜的脚还有一步的距离,“妾身无德无能,不敢求侯爷的青眼,您就当是可怜妾身孤苦伶竹,如走在路上遇到那行乞之人随后丢了两个铜子,让那行乞之人得以活命般,赏妾身一句话,助妾身渡过破家灭门的难关”,说着,垂了头,眼泪就落在了徐令宜的膝头,“侯爷,侯茶妾身惶恐不安,除了侯爷,没人可求” 从春妍亭往北眺望,可以看见半月洋粼粼的湖水,模型般小巧的房屋,还有堂屋如豆的灯光。 二月的夜风吹在身上,还是有点凉。 明明知道徐令宜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荒唐事,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象从前一样一笑了解,为什么又忍不住心中的烦燥,就这样什么也不想呛到了春妍亭呢 十一娘双臂抱胸,安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望着半月泮。 有些问题,已不容忽视。 坚持还是妥的必须做一个选择 想到这里,她心里隐隐有些井痛。 如果徐令宜遇到不是自己,生活也许更简单些吧 嘤嘤的低泣声中,灯芯轻轻地爆了一下。 徐令宜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 他轻声地道:“我听人说,你们杨家是村里的大户。怎么你父亲受辱,家里也没个出头的人” 杨氏心中一惊。 徐令宜话里分明指贵他父亲品行有亏,所以被族中不容。 她不敢迟疑,低声道:“儿女不言父母之过。妾身心中也很是不安”目光却飞快地暖了徐令宜一眼。 没有回避,没有否定”只说着自己的无可奈何。 的确很聪明 徐令宜嘴角微翘,好像有淡淡的笑意。 几番试探,终于找到了方法。 杨氏眼睛一亮,有点明白十一娘为什么会讨徐令宜喜欢了。 “侯爷”她学着十一娘,语气尽量显得淡定从容些,“妾身知道此事不占道理。只敢求侯爷渡此难关。自此之后,自当约束家里人和睦乡邻,救济孤弱”她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徐令宜的膝头锦袍上的湿意让杨氏心中大定。她大胆地望着徐令宜,心底的期望如炙热的火团,让她的目光有些璀璨,“,决不会用永平侯府的名头去做那欺凌之事”一句话未完,杨氏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去。
徐令宜嘴角的那淡淡的笑意已变成了深深的讥刺与不屑。 哪里出了错 她全身的血液都朝头涌去,鼻尖有汗珠冒出来。 脑子飞快地转着,话题却不敢断。怕沉默平去,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妾身定会和父亲说清楚。父亲经此之事”想必也知道了世态炎凉”行事之间会多几分思量” 徐令宜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重所有苦苦求生的人。看着她三番两次在自己面前做张做乔,虽然好笑,却也不失真性情。 原想着,就这样放过她好了。 可没想到,她父亲身陷囹目之际,她不是想着如何救家里的人”却想着怎样利用这种劣势为自己谋求。 他望向放在自己膝头的那双手。 杨氏就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如有火种落下般的要人。 她立刻明白过来。 如果真心关心家里人,此时此刻,又怎会使出这种般的手段来。 双手下意识地就缩了回来,心里悔恨不已。 “侯爷”她眼神变得有些慌乱,语气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流利,“您宅心厚仁,又宽和大度妾身的父亲知道了,定会感领您的好” 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不敢回头,眼角的余光瞥过去,就看见一双玄色福字鞋停在了她的膝边。 来人并不在意她在说话,恭敬地喊了一声“侯”然后俯身在徐令宜耳边低语起来。 杨氏吁了一口气。 还好有人来了,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了。 念头一闪,飞快地打量了来人一眼。 是领她进来的小厮。 虽然隔得近,却听不清楚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隐隐感觉提到了“春妍”三个字。 她看见徐令宜的目光立刻如桌边的羊角宫灯般变得温和起来。 “知道了”他低声道”“你们看着点就行了,黑灯瞎火的,别巍i了脚。如果进来了,也不用拦着”语气平淡,却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欢快。 芳溪和竺香一声不吭地陪十一娘站着,时间长了,颇都感觉手脚有些凉,不由轻轻地挪了挪脚。 好像感觉到了两人的动作,十一娘透了。长气,突然转身:“,我们回去吧” “回去”芳溪吃惊地望着十一娘。 难道就让杨氏这样待在半月洋 其他姨娘知道了有样学样怎么办 可这里还有个竺香,就是要劝,也轮不到她出头。 她忙朝着竺香使眼色。 谁知道竺香却笑着扶了十一娘:“夫人,夜露重,小心脚下滑”一句别的话也没有提。 芳溪没人办法,只好嘟着嘴上前几步走在了前面,帮她们照着下坡的青石台阶。 小厮退下,屋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杨氏跪在徐令宜面前,却双手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眼睑下垂,显得端庄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