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军国大事当儿戏
李纲特意亲自带队来柴进这, 他想和柴进当面好好谈谈,既是就此机会化解一下双方初遇时发生冲突形成的尴尬关系,安抚柴进,也是想好好敲打一下,警告柴进,你不要仗着有丹书铁卷和柴世宗后裔的身份就敢肆意挑衅王法和官府,却并没能见到柴进。 铁一和比柴进这个庄主也难得出面的老管家一齐出面接待了李纲,以示尊重。 老管家看到李纲强忍怒气的不满,沉积着阴郁愤闷的脸上越发神色难看,却风轻云淡解释说:“小主人被恶心坏了,牢中遭了大罪,受到惊吓和越狱逃命的凶险坎坷折磨,身心都受到了重创,身体不大好,精神更差,心情恶劣之极,就不出来见客了,免得和你李大人再发生点什么” 李纲此时仍是标准的封建官僚思维,对儒教那套森严周密的伦理纲常尊卑规矩传统十分重视和维护,他可不管柴进身体和心情如何糟糕得不能见客,在他的观念里,只要还没死没昏迷不醒人事等确实不能见客的情况,那么官亲自上门来了,此家有一口气在也得恭敬老实地赶紧坚持出来拜见,何况柴进这情况。 他对柴进如此拿大不鸟他这样的高官贵客,尤其是他还是满满的好意来帮忙解难的....自然十分不满。 但,他这一趟是扮菩萨来的,不是来发官威当阎王的,也不好变脸再计较。 关键是, 他从老管家的愤闷之极随时会暴发的态度上,从铁一的铁血坚硬森戾....杀气腾腾对辽寇一样的冷酷仇视而轻蔑的眼神中,从庄丁守卫对他突然亲自带骑兵来此的变相严格审视查问甚至是直白的横刀枪凶恶蛮横刁难阻碍嘲笑挑衅试探,从柴家庄的各种迹象,李纲已经清晰觉察到了柴家庄已经进入战备状态,做好了随时打仗的准备。 当然是准备和任何敢来犯的官兵打。 李纲想当然认为的投靠在此却不会真忠于柴进和朝廷作对的那些流民刁民,竟然完全不是事先想像的那样。 这些无良草民竟然很坚定地选择了追随柴进,看情形也在积极投入准备打仗。 愤怒憋屈而对朝廷失望成痛恨的柴进,显然已经准备随时杀官军反了。 以高廉为地方官府代表的作法,以皇帝代表的朝廷的态度,也确实太让人寒心了。 显然,柴家庄虽然窝在荒芜没有别人的沧州,并且是在消息最闭塞的边角僻壤之地,对外界的消息却很灵通。 柴进显然已经获悉了皇帝爱高俅不问青红皂白已要河间府用兵收拾他的事.....不愧是跟着当年的沧赵家族经商大获成功的典型人家。经商,极重要的一点就是消息灵通。 这对李纲来说就不是好事了。 在这个最敏感的时候,柴家庄对一切官方来人都自然抱有戒心和深深敌意, 尤其是,李纲这样的曾经和柴进发生过激烈冲突,曾经嚣张摆官威耍权势凶横想好好教训柴进,却被柴进大怒喝骂嘲讽甚至驱赶.....反过来教训了而必然结下仇恨的官员,这里的人更会戒心十足,直接认为来敌,哪相信李纲来竟是好意。 李纲没遭到攻击,能体面地入庄内作客,这已经是创造了不可能为可能。 面对这种恶劣情况,李纲再信守他重视的那一套尊卑纲常,对柴进身陷灭亡危机下竟还敢如此轻慢他而再不满,他也只能忍了,得摆出大度正义高尚.....高姿态,避免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然后就闹得不可收拾,引发边军事变的后果不可挽回,一切就完蛋了。 这场交流进行得很尴尬,很艰难。 老于世故的老管家和警惕性极高的铁一,很难相信李纲此来的善意,不敢信。当然,这是在作戏。 但,即便刘韐那事先已通知了这边李纲是来帮忙的,这边也照样保持高度警惕。 官的话向来是不可信的。 尤其是自诩知识才智手段,高人一等,最喜欢愚弄百姓的儒宋读书人官僚的话。 谁若是信儒宋官员的承诺,相信这些浮浪官僚的信誉cao守,谁准得被坑惨了。 宋王朝直接关系到国运的治国大政方针政策都总是变来变去的没个准,皇帝说话也总不算数,唯一不变的就是放荡虚荣腐败和愚民剥民轻贱军人,你还敢相信官员那张嘴? 李纲,为官的名声不错, 但他是李大炮,皇帝和朝廷内心根本不信他,柴家庄这时候更不敢轻信他。 李纲对三边帅说得挺好,保证得钢钢的是来帮柴庄,但,谁敢说,他来这不是和其它文官一样轻狂自诩才智,哄骗了三边帅,实际是玩诈想用一千五百骑兵搞突袭完成灭庄? 李纲的固执、强硬和火爆杀机脾气是很大的,而且半点不缺官僚式阴人的手段,又是最狂热坚持所谓忠君爱国维护大义大局的,为此,他肯定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 有时候,越是正直的好官,反而越是可怕,害人祸民族的威力比jian臣更强大。 对李纲这样的官,谁敢轻视而轻信。 李纲,确实有才干,用自己的诚意、耐心和口才还是一点点说动了..... 老管家最终点了头,收了三边的购货款,给三边继续供货,并象往日一样盛情招待了李纲和带来的骑兵.....李纲明白,这并非是老家伙真信了他。 收钱和发货,这仅仅是次交易而已,不意味着别的。 一把一利索,钱货两清,互不相欠。 以后?其它? 那,另算。看以后情况再说。 而且,柴家庄自恃武力,心里有底气,显然并不怕李纲用一千五百骑兵玩手段。但仍然直接显示了对官兵的戒备,这次没有允许官兵进庄吃喝消遣快活,在城外吃喝过得夜。 李纲的胆子也确实大,关键时敢担当,明知柴进轻蔑讨厌他甚至恨他,明知这个庄子随时会愤闷悍然杀官造反,他却仍然选择了住在庄里,和军队隔绝了,以示坦然和诚意。 这,给他带来了第二天的前面所说的军民一起热火朝天干活的和谐温馨场面。 李纲,没在庄里贵宾间理所当然享受着招待,顺便躲避着烈日暴晒。 他从开始就在现场,由铁一陪着,主要是怕凶野边军耍横闹出事来坏了他的计划。 边军昨晚在庄外露天地睡了一夜,委屈了,应该火大,却竟然并没发脾气,也没闹事。这有饮食招待得一如既往的好,这些边军吃喝得没什么不满意的原因,却也流露出广大东路边军对柴进已经有相当的敬意认可,睡庄外荒野也愿意忍了委屈和凶恶脾性。 李纲这下是深受触动, 原来尊重的威力是这么大。原来,凶恶暴徒兵也是有心的,也有温馨人性的一面。 他敏锐地看到了一种危险征兆:东路边军未必就不会仅仅因为点水产吃食嘴福就悍然追随柴进反了朝廷。这种可能不是有,而是很大。 他第一次从骨子里重视起善待卑贱丘八的事。 必须和从一开始就高度重视将士生活和安危的三边帅一起关怀好将士,拉住军心。 他自信只要他和三边帅都尊重和关怀将士,将士们就不可能选择跟着柴进干点什么。 这是朝廷的优势。 国家的力量和能给的好处、前途,不是个人小团体势力能比的。 已裂土称国的田虎王庆比不了朝廷。柴进这样的窝在荒芜人烟沧州僻壤的土财主更比不了。李纲.......没自信错。要是柴进仅仅是柴进,身后没有海盗国背景的话。 李纲在对柴进悄然有了戒心中,更多的却是爱上了眼前的劳动场面。 他温柔地看着庄民和将士在那说说笑笑地忙碌,满眼的欣慰与遗憾。 要是天下的军民都能如此相亲相爱,那么,皇帝再荒唐,朝廷再腐败,外化那些蛮夷也决不敢轻犯中国。 可惜,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想都不要想,就是做梦,也不敢做到这方面。 别处的军队,和百姓都是对立的,对百姓只有凶横残暴......轻重程度不同而已。 以名将王禀的治军之能,他也根本不可能做到让本部军队和当地百姓和谐相处。他尽量能做到的仅仅是部下军队不敢随意祸害百姓。 就这,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别处,根本不会有。 那些地方文武官员,包括皇帝的代表执法宦官,不用军队直接残害百姓已是忠臣。
就在李纲思绪万千,感慨也万千时,缓过劲来的李景良来了。 河间府一万大军正是因为路上遭了大罪而越发凶恶急切,得从毁灭柴庄得到弥补。 杀气腾腾,恶气冲天..... 李景良在此大军追随下也越发骄横凶狂贪鄙......自大。 有此士气的大军,何愁收拾不了区区乡下土庄主。 赵庄城堡高大坚固,柴进异常凶顽,我大军也照样一来就能顷刻荡平...... 他已能清晰地看到赵庄城,带着大军兴奋地往这急赶,却有柴家庄的骑哨三人先到了。跑在最前面的骑哨在西河桥外老远就大喊:“河间军杀来了。” 稍后面的两骑跟着重复大喊。 正在干活的柴庄汉子们猛听到呐喊声,再一瞅奔回的骑哨长边喊边挥舞手中的一面中间仿佛染了一道狭长如剑的血的黑旗,他们顿时轰动了,二话不说,直接丢下手上活,纷纷迅猛却有序地奔向城门。数百人呐,竟然似乎眨眼时间就全部入城去了...... 在李纲和边军骑兵的集体愕然中,那三骑哨兵也过了桥,无视李纲和边军,打马径直穿过货车丛奔向城门,转眼也不见了。 铁一看着李纲,眼神大有深意,无声地对李纲重重一抱拳,一转身也飞快跑回城了。 就这么几转眼间,城外就只剩下李纲他们这些人了。 随即,轰隆一声响传来。 是沉重的城门关了,彻底隔绝了庄子和外界的通道。 李纲和边军下意识几乎一齐抬头望向城上, 都想看看柴进的人是如何布城防守的。 赵庄,只是个乡野庄堡,但却太有名了。昔日的沧赵家族生活在这里,只抗击辽寇一项就创造了太多令人难以置信的战争奇迹。 这里是处绝地,是辽军或其它什么来这行凶的歹徒的死地,是辽国与宋国某些人的悲伤地,愤恨地。 没见过赵庄人当年是怎么一次次以微小的代价轻松打败并重创辽军的人,一提这事,没一个不好奇的,没谁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能办到的。 莫非神奇的沧赵家族真有神仙之能? 李纲和这些边军也是一样的心理。 这里已经不是沧赵的地盘了,也不是赵庄了,但同样能看到到底是如何克敌的。 李纲他们想亲眼目睹一下秘密,为此感到兴奋,甚至感到荣幸能亲眼看到。 柴进想逃脱此次杀劫,首先得靠直接血战克敌自保,然后才是李纲寻机发威。 这是李纲事先就和老管家交待约定明白的事。 但,这不意味着李纲可以在开始就直接袖手旁观。 老管家当时那无可无不可,随你李纲随便说什么,对李纲到底是真帮忙还是假的忽悠人那种无所谓态度,以及根本不把河间军放在眼里,不怕朝廷派兵打来的淡然自信,这些也都促使李纲必须在事件的一开始就开好头, 至少得让柴进团伙看到他是真想保这、敢对抗朝廷瞎搞的那种坚定态度。 这个开局最关键,几乎能决定着柴进立马反还是不反,直接影响着东路军的走向,也就能影响甚至决定到宋王朝的命运。 李纲在这种事上半点不会迟钝糊涂,丝毫不敢大意,也不敢有丝毫胆怯迟疑不去做。 他冷眼瞅着李景良在高头劣马上气势汹汹,睥睨,顾盼自雄.....极得意而来,心中不屑之意翻涌。 对这个河间兵马总管,宿元景一手举荐和重信的心腹大将,他早有耳闻:这是个有些军事真本事的人,但注脚仍然是那两字:废物。 现在亲眼看到此人的不堪,更确信了,用此人为将首,纯是信用祸害,在瞎搞。就象赵佶就是爱和重用高俅一样。 宿元景和朝廷那帮人是在把军国大事当儿戏,只重私利,只享受拍马屁,根本不在乎国家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