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屠国
/ “有酒吗?”方笑语就那样坐在泥地上,听着方剑璋的怨恨,然后回想起自己的怨恨。 何其相似?就仿佛曾经的过往在眼前重现一遍,只是不同的是,此时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这一切发生过后剩下的狼藉。 “有。有!”煜如烟连忙从食盒中拿出那一小坛烈酒,原本是拿来消毒用的,只是因为刚刚程悠悠的诊治,这样的土法子便不需拿来用了。 她将酒递给方笑语,只是原本不是用来喝的,所以没有带着酒杯或是碗。不过方笑语也不在意,一把揽过酒坛,撕掉上头盖着的红布,举着酒坛就狠狠灌了一口。 “好酒。好烈的酒。”那就如同刀子般割过喉咙,方笑语不禁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酒的烈度,她这才睁开眼,将酒坛子拎到方剑璋的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在他面前晃了晃。 方剑璋并不接酒,也不抬头,更不去看方笑语,只是紧紧握着那些写满了名字的纸张,整颗心被愧疚填满。 不知为何,在他看到方笑语的那一刻,整颗心莫名的有些松弛。一****提心吊胆,生怕剩下的这二十几人也都活不下去,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没有任何脱困的手段,也没有能够替他们讨回公道的法子,他的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座高山,看不到任何的出路。 可是方笑语来了。在几乎绝望的时候,看到一个能够全心全意去信任的人。这样的轻松,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可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那铺天盖地的愧疚就如同潮水般蜂拥而至,原本没有心思细想的东西,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思绪。 方剑璋很想痛快的大哭一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在他手中白白葬送了五万将士,他的心就算是铁打的。也该化了。 方笑语再次将酒坛子往前递了递。可方剑璋依旧不接,只自顾自的自责。 方笑语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拍拍衣裳站了起来。一坛子烈酒在手中翻了个个儿,烈如刀刃的就从坛中流出,哗啦哗啦的浇了方剑璋一身。 方剑璋似是没有想到方笑语会将酒浇在他的头上,身上的伤口沾上了烈酒。变的火辣辣的疼,可他没有起身。没有动作,只是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方笑语,那眸子中带着些迷茫。 方笑语将酒坛子一掷,哐当碎成好几瓣。心中的无名火越烧越旺。目光冷漠的看着方剑璋道:“做出这副死了全家的模样给谁看呢?” 方笑语的话放在这个时代足够惊世骇俗。先不说这话说出来多不吉利,就是一个女儿的身份对着父亲说出这样的话,严重些的给扣个大逆不道的帽子也是有的。 方剑璋的心没来由的一颤。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冷漠,像极了他刚回京时的见到的那个方笑语。 他在北燕待了几年。难得回去一次,可面对的是女儿的昏迷,是儿子险些命丧荷花池,是醒来后的女儿对他爱搭不理甚至是满口的讥讽。那样陌生,离他越来越远。 方笑语鼻子发酸,努力的压下那些突然肆虐起来的记忆,指着方剑璋道:“你可知京城里是如何看待你的?他们说你带着五万将士消失无踪,是以为你不满太子指手画脚所以独自离去,可能叛了他国。他们说你这个大承的战神打了败仗不愿受到责难故而畏罪潜逃了!开什么玩笑!你方大将军在北燕兢兢业业的守着城门,驱逐外敌,保护百姓!到头来一次失败就可以将你所有的功劳全都抹杀殆尽!” “你可知我出门时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目光?那些百姓眼里的不信任就像是一把把钢刀刺过来!他们在无声的问我,为什么你的父亲要打败仗?为什么要丢下北燕的百姓消失无踪?他们不曾考虑过你可能是出了事,甚至是死在了战场之上!他们眼里只有成功,不能接受失败。<>只要败了一次,你就是他们眼中的罪人!” “是爹连累了你们。”方剑璋听了方笑语的话内心更是愧疚无比。若非自己没用,何至于让家人遭受这样的白眼?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方笑语突然对着方剑璋怒吼,吓了洞中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 方剑璋别过了脸去。 “爹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保家卫国到最后,却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罪人?你犯了什么罪?没有通敌叛国,没有欺君谋反,难道你像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是带着五万将士逃了不成?他们死在了那片战场之上,无愧于他们坚守的荣耀!战败了,死绝了那也不是他们的错!错在于那些进犯大承的人!错在于那些拒不开城门的人!凭什么他们犯下的过错却要无罪的人替他们承受煎熬?你是他们的将军,你都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你要他们如何坚持下去!” 方笑语手指着那些受伤颇重的士兵,五万人,到最后只剩下了这二十几个。而她也看过,这二十几个人里,光是重伤的就有六人,还有一人被砍断了一只手臂,也只是草草的包扎一番,他的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无比。剩下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有轻有重,但都是一副疲惫无比的样子。 “爹,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有什么用?若是你哭死在这里就能让那五万将士活过来,我就陪你一起哭死在这里!”方笑语蹲下身子,掰过方剑璋的脑袋正对着她,道:“将军的责任,仅仅是打一场胜仗而已吗?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的模样,你忍心让他们刚刚经历过背叛之痛后还要背负着逃兵的罪名见不得人的活着吗?” 方剑璋抬起头。透过方笑语的一侧,看着那些疲惫的身影,那些愤怒的不甘的目光,心中的恨意直要冲破天际! “报仇!为我五万英魂报仇!”方剑璋喃喃自语,像是坚定了目标,像是为自己打气。<>即便这条复仇的路有多困难,他终有一日。必须要为这五万英魂讨回一个公道! 他们死的太冤了! 他想起将士们聚在一起时。还笑着谈论着,若是谁此次死在战场上,那就由活着的人为他们倒上一碗酒。一口干了,他们就是死也要再多咒死一个敌人。 他们怕死吗?怕! 那为什么还要上战场? 因为父母!因为妻儿!因为自己一腔热血!因为自己生活着的这个国家! 他们置生死于肚外,战场上挥舞着刀枪斩杀敌人。在上战场之前,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会死在敌人刀下的觉悟。可没有告诉过他们,有朝一日他们会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报仇!活着为他们报仇! 就算倾尽所有。就算失去一切,也要将那些叛徒,将那些罪人亲手手刃! 方笑语突然就笑了,这一笑。就像是冰封化开,露出里面娇美的花朵,让人心生希望。 她紧紧握着方剑璋的手。她说:“来北燕之前,母亲与我说。要我一定要找到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剑璋想起长公主的温柔,神色突然就融化了一些。 “她要我告诉你,若你还活着,那就活着回去见她。若你死了,她替你守一辈子。这一生,她生是我方家的人,死是我方家的鬼。你会是她最后一个男人,所以她会替你守好将军府,你不必由后顾之忧。” 方剑璋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温柔的笑脸,那个本该是大承长公主的人,在面对他时,也不过是个渴望夫妻和睦相扶相守的小女人而已。 可他知道,她绝不是懦弱的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在他不在的时候,正是她用她的肩膀,支撑着将军府这片天。 “商经纬那老匹夫冤枉你通敌叛国,皓之压了脑袋换了我来北燕寻你。锦衣姨娘说,她和慕仪会一直等着你回来,皇上说他信任你不会做对不起他对不起大承的事。” “还有那么多人信任着你,他们远比那些背叛你诅咒你希望你不得好死的人来的真心,你为什么还要输给那些渣滓?”方笑语默默站了起来,走到每一个伤员的身边,一边用内力帮他们疗伤,一边说道:“爹,是时候,该反击了。” 方剑璋流着眼泪,却觉得心中有了温度,不再是冰冷到让人窒息的绝望。他擦了擦泪水,而后又皱了眉头,叹息道:“如今我手边只剩下这些老弱残兵,该如何反击?” “将军!即便咱们只剩下老弱病残,可血尚热,魂不灭,就算是最后全死绝了,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将军,下令吧!” “将军,咱们杀回去!” “将军……” “胡闹!就算杀回去也不过是叫你们白白送死罢了!仇要报,你们也得给我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有朝一日,我手刃了那些叛徒,为那五万兄弟报仇雪恨!”方剑璋怒喝一声,众人顿时冷静了下来。 “爹你能振作起来便好。”方笑语笑着拍了拍自家老爹的肩膀,突然笑道:“你当你闺女我来北燕是来踏青的?” “你?”方剑璋有些懵,难道她还能带兵来不成?皇上怎么可能会将兵权给一个女子? 方笑语冷笑一声,突然收敛了脸上的所有笑容,沉声道:“苍蒙。” “主上有何吩咐?”苍蒙从一开始就静静的站在角落,若不是他说话,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拿着这个,去狐狼草原,就说传圣旨,让狐狼草原集结所有兵马,去攻打流沙国。只要流沙国一日不退兵,就一日打下去,直到他们退兵为止……”方笑语说着说着突然笑了,又道:“这样未免太过无趣。他们既想玩儿,那我就陪他们玩个狠的。你拿着令牌和圣旨,告诉狐狼草原的人,出兵给我端了流沙国的老窝。不接受投降,不问男女老幼,给我屠城!” 方笑语的话音刚落,方剑璋蹭的就站了起来。他看向方笑语的神情皆是担忧。而煜如烟干脆吓的就站起来了。 屠城? 不如说方笑语下的命令是屠国! 男女老幼,无论是否无辜,一律杀无赦!这得是多狠的心才能下了这样的命令? “是觉得我太多心狠?”方笑语冷笑。 “可……可流沙国也有无辜之人……”煜如烟结结巴巴的似乎有些害怕。 “是。哪一国总有好人与坏人,有罪有应得之人,也有无辜之人。”方笑语并不否认这样的说法。 “那你为何……”煜如烟狠狠咽了口口水,她觉着自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方笑语却笑了,只是那笑容太过冰冷,比哭都难看道:“可我大承的百姓也很无辜,我那死去的五万将士更加无辜!” 方笑语目光落在煜如烟的身上,继续道:“战争里从没有绝对的对错。谁胜了,谁就能书写历史。我五万大军败了,全军覆没,可我大承还没有败。他们敢攻上门来屠杀我北燕的百姓,我就敢攻上门去杀光他流沙国的平民。他们敢阴谋诡计置我五万将士于死地,我就敢将他们所有的人全都赶尽杀绝!是他们先一步挑起战争,我不过被动应战而已,他们要怪,就怪他们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大周的走狗。可不巧,我方笑语偏生练了一身的打狗棍法正愁无处可使呢。” “是,属下这就去办。”苍蒙拿着令牌就要离开。 “等等。”方笑语突然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