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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不欠

    马子服傻乎乎的看着我,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话,我对着他大声喊了出来,“子服,你带我走,离开这儿,我们走!”

    马子服的目光中,倏然充满了惊恐,仿佛,我从温柔的恋人,瞬间变成了妖魔鬼怪。

    “不不不不,这不行,这绝对不行!这、这、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你别问了!”他逃开我的目光,转过身子避开我。

    “不,你一定要说!为什么?”我不死心,他一直对我是有求必应的,我固执的追问着。

    “玲珑,不行就是不行!反正是不行!”

    “就不,今天,你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你就休想离开!”

    我的固执继续发作着,马子服忽然转过身子,面对我。他眼睛里长出了一层冰冷的膜,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陌生。我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我的子服?

    “玲珑,今天我们都说真话,好吗?”

    我傻乎乎的发着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我们之前说的都是假话吗?”

    “咱们不说辈份,也不说你的不祥。”

    我继续发着呆,心里的声音又说话了,“那么,你要说什么呀?”

    “只说我的处境,父亲已经为我定下亲事,而且已经下过大定,这次回乡祭祖就是为了择个良辰吉日,给我完婚的。”

    我依然发着呆,心里的声音沉默了。马子服的话一句一句清晰的响彻在我的头脑中,一句一句的分外清楚,他说的是真话,我是他的长辈。他说他的处境,他要成亲了。他说我是不祥的,对,他说的,我不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忽然毫无征兆的狂笑起来,眼泪顺着眼角的笑纹,悄悄的跳跃到地上。我弯着腰,跪在地上,狂笑着。

    马子服要成亲了,如果,没有今天的一场大闹,他打算要如何向我交代?向我解释?不、不、不,他原本就不需要对我交代什么、解释什么。成亲之后,他可以自然而彻底的消失,从此,我和他便是咫尺天涯,两不相识。多可笑啊!多可笑的世界,多可笑的爱情,多可笑的我啊!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我的笑声显得凄厉、悲怆、恐怖。

    原来,不过是一场自己骗自己的春梦而已。我不伤心,一点都不伤心!我停住了笑,擦干脸上纵横的泪,冷着脸,站起来。我拽下挂在脖子上,承智二哥送我的玉佛,递给他,

    “这是给你的还礼,谢谢你送我的笄礼礼物。”

    马子服茫然无措的盯着我的脸,眼睛里溢满了恐慌。见他迟迟不敢伸手接过玉佛,我就将玉佛硬塞进他的手里,

    “你、我就两不相欠,你可以走了。”

    “越女,莫言,我们回房!”我大声招呼着我的两个丫鬟。

    身后,马子服带着哭腔的声音,依然敲击着我的耳膜,“玲珑,我是爱你的!玲珑,我带你走!”

    我猛的收住脚步,缓缓的转过身子,我需要证实,这是不是我的幻觉,“子服,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我、我是爱你的!”马子服的目光恍惚,不敢与我对视,

    “我说的不是这句!”我快步走到他面前,对着他大喊,“子服,马子服,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马子服迅速的向后退,拼命而惊恐的摇着头,“不、不、不、玲珑,我不行,我不能!”

    “你……”面对他的苍白和惊恐,我感到无话可说。

    这就是我的爱情,这就是我的梦。面前的男子面色灰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是谁?是不是我心中曾经热烈而深情的盼望?是不是我美丽的爱情憧憬?大胆的告白,强烈的思念,甜蜜、狂热,如同烈酒一般。我,毫无防备的喝光了这杯烈酒。可是,我喝醉了,是的,我醉了,醉得不知今夕何夕,醉得不知天上人间,醉得把梦境看成了现实。

    “子服,真的不行吗?我求你,好吗?”

    “玲珑,你原谅我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我彻底清醒了,梦,该醒了。“不,你还是忘了我吧!我也要忘了你,忘了关于你的一切!”

    转过身,我离开。

    “玲珑!玲珑!”

    马子服深情而苦涩的呼唤,还是让我停住了脚步,只是,我没有再回头。我发现,我并不恨他,反而有些同情他。

    “子服,回家去吧!”

    我离开的脚步凌乱而急促,我用尽全力保持脊背的挺直。我想,我应该长大了,我不能总活在自己的梦里。但是,不听话的眼泪呀,却固执的迷住了双眼。

    回到西小楼,我不意外的看到关起远站在楼门前。这块石头,一定是什么都知道的,我想,我和马子服的事情,他一定也是清楚的。关起远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清楚,但是。什么都不说,这一点倒是和祖父有些相像。

    我和他面对面的站着,我的脸上依然有泪未干,在关起远的面前,我是不需要任何伪装的。他默默的递过来一方手帕,我摇了摇头,没有接,

    “你放心,我没事。”

    在关起远关心的目光中,我快步的走进小楼,回到房中。

    我插上房门,推开窗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的前面,眼中的泪水已经干透,脑子里出现的全是空白。在这样一个冬夜,我为什么听到了夏日的蝉鸣,听到了溪水的潺潺,听到了阳光灿烂的穿过树叶。低下头,拉开面前的抽屉,拿出里面所有的信笺。一字一句的读着,看着,奇怪着泪水都跑到哪里去了。似乎这一封封情深意重的书信,这一句句热烈刻骨的爱语,都从来不曾与我有过任何关系。恍惚间,仿佛我走过的全是别人的故事。那些曾经的欢乐,那些曾经的柔情,那些曾经明媚的笑脸,我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漠然而视。

    这个冬天真冷啊,彻骨彻心的冷。

    我紧握着一场春梦,回到了梦开始的秋千架下,一丝不苟、分毫不差的把梦烧掉,耳边即时响起,儿时祖父爱读的那首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时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是呀!春梦本无痕。我看着火将梦全部的燃成了灰烬,消失在烈烈寒风中。而,心中的火,依旧熊熊燃烧着,不熄的燃烧着,烧尽爱恨情仇,烧尽痴念贪嗔,将我的世界烧得精光,烧个得清透,烧得干净。

    出嫁前,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

    我把越女和莫言叫到身边,吩咐着,“我们三个人自小一起长大,我一直视你俩为姐妹,你们也当我是meimei,一向宠着、护着,只是,筵席总是要散的,我想为你俩选个好人家,你俩可愿意?”

    越女和莫言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真是女孩子青春正当年的时候。越女哭跪在我的面前,我心疼的捧着她的脸,为她拭去泪花,

    “越女此生只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莫言慢慢的跪下来,“小姐的心思莫言知道,但是,莫言死也不嫁。”

    泪水从我的眼眶中决堤,我闭上眼睛,微微的蹙眉,轻轻的咬唇,原来,该留下的总会留下,该走的迟早要走。我微笑着睁开眼睛,柔声的说,

    “起来吧!傻丫头,我也没逼着你们,非嫁不可啊!”

    接下来,我去拜见父亲。父亲依旧住在祖父的小院里,面对容颜憔悴的父亲,我双膝跪地、叩首,清楚的说,

    “父亲,玲珑不孝,不能再承欢膝下,望父亲能好好保重身体!”

    父亲用颤抖的双手扶起我,目光留恋在我的脸上,我多希望他能像小时候那样抱抱我。小时候,父亲的膝盖是我最舒服的椅子,坐在父亲的膝盖上,听他读或长或短诗句,是我最喜欢的游戏。而如今,我不愿意看到父亲眼中强忍的泪水,匆匆离开。

    我出嫁前的告别式,正式开始了。我告别了家里的老老小小,告别了满园子我的花,告别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告别了花木扶疏的深深庭院。此一别,我便再也不是娇憨而无拘无束的玉家女儿。

    最后,我来告别无痕姑母。我的侄女玉芳菲和外甥女关玲玲,正在无痕姑母房中玩耍,

    “玲珑,你来看,这两个小家伙可有意思啦!”

    无痕姑母的声音里是弥足珍贵的阳光,我踱到床前,床上的两个小小女儿,正笨拙的玩着,莫言为她们做的布娃娃。

    “她俩总是自己玩自己的,又会很有默契的交换玩具,然后,依旧如此。玲珑,多有意思啊!”

    “姑母,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我突兀的问话,让无痕姑母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她心虚一般的匆匆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冷淡的说,

    “会有的,每个女人都会有的。”

    我目光呆滞的望着玉芳菲和关玲玲,慢慢的摇着头,把涌到嘴边的千言万语咽了回去。我坐到无痕姑母的身后,把下巴轻轻的放在她的肩上,双手环住她的腰。无痕姑母抚摸着我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轻柔的晃动着身体,温柔的同我一起看涌进窗子里的落霞,我的耳边是无痕姑母如梦一般的声音,

    “玲珑,不怕,姑母在。”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是啊,永远都会如此,只要有无痕姑母在,玉玲珑就什么都不怕!

    公元1926年,民国十五年,旧历丙寅年,正月初八。

    在社会局势动荡不安和混沌不清中,我出嫁了。因为是在热孝,也因为我的新婚丈夫,近来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所以,我的婚礼简单至极。除了必须有的,撑场面的三书六礼、过文定、过大定等等仪式之外,就是将我的花轿从玉府抬进于家。

    我把莫言留在父亲的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越女作为陪房大丫鬟和我一起离开玉府,除了无痕姑母为我准备的嫁妆,我只带走了我的书和我的花种。

    出嫁的那天,来玉府迎亲的是新郎的哥哥,玉府中送亲的是承祖大哥。

    我独自一个人,穿着绣满了龙凤呈祥的大红嫁衣,默默的穿行在玉府的雕梁画栋之中,耳边一遍一遍的响着无痕姑母的叮嘱。无痕姑母为我做了很多件旗袍,并告诫我,以后不能再穿裤装了。

    精美的大红色花轿,载着一身火红凤冠霞帔的我,穿过玉府那一片无始无终,凄凉悲苦的素白,穿过京城里灰的墙、红的墙的大街小巷,穿过我凄凉而荒芜的梦,带着无痕姑母那低低的、柔柔的声音,“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来到了我的新家。

    正是,蝉鸣惊醒青春梦,转眼秋风扰月魂。

    白雪红颜一夜老,辞别旧日路难寻。

    北京西城区,一座规制整齐的四合院里,是我的新家——于府。

    灰色的砖墙映衬着悬山式的门楼,房脊两端耸立着造型简单的鸱吻,椽头上整齐排列着三角形滴水。屋檐下,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门扇上,镶嵌着一对金黄色的椒图兽头,紧闭的壳口中垂着门环,一幅双钩镌刻的红油红字门联,“杏林月明,天人合一”,镶嵌在大门上。门楣上伸出两个六角形的琉璃瓦门簪,一左一右的嵌着“青、囊”两个字,大门两侧的石鼓上雕刻着盛开的牡丹花;高高的门槛,连着三级青石台阶。

    一道雁翅影壁隐藏在黑漆大门后面,精雕细琢的隔开了视线。影壁顶部的琉璃筒瓦整齐而乖巧的躺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陪衬着影壁中部长方形的框架,和四角上精美的砖雕,框心里一个“和”字凸出墙面,温和的看护着这个家。

    影壁前后爬满了紫藤,四月的时候,总能见着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朵朵花坠,紫中带蓝,灿若云霞。

    唐代“诗仙”李白的“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大概就是这样的一幅风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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