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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非睡

    “父亲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玉无痕一边想着,一边推开虚掩着的门,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院子里。她尽量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连呼吸都是缓缓的。院子里唯一亮着灯的房间,便是玉博文的书房,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进。

    玉博文半倚在书塌上,手里拿着一本,似睡非睡。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一惊,坐了起来。玉博文奇怪的望着从来都知礼守礼,进退有度的jiejie。玉无痕没有看他,而是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搭在椅子背儿上,然后坐下,

    “博文莫怪,我只是不想惊动父亲。”

    玉博文穿上鞋子,披上一件外衣,坐到玉无痕的对面,

    “jiejie,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玉无痕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的瞧着他,久久的没有说话。玉博文的心里不安起来,随着玉无痕的继续沉默,他的不安转变成了一种恐慌,

    “jiejie,是不是……是不是博雅?”玉博文忐忑的猜测着,他的脸上和眼睛里都写满了慌张,“他怎么了?受伤了吗?伤得如何?不会有大碍吧?!”

    “博文,我也希望博雅只是受伤而已,可是、可是……”

    玉无痕的泪,终于冲破控制,倾泻而出。玉博文‘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屋子无措、不停的走着,最后,他像是一只xiele气的皮球,瘫坐在书榻上,

    “不,我不相信,我怎么可能相信?”玉博文对着空气,大声的喊了出来,仿佛是在质问着什么人。

    “博文,你冷静点,仔细让父亲听到!”

    “姐,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无痕压低了声音,静悄悄的诉说着,清浅冷淡的声音,碰撞着玉博文的神经。

    “等等,宫崎风是怎么知道,玉如意是假的呢?这说不通啊!”

    听完了玉无痕的叙述,玉博文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情另有蹊跷。玉无痕安安静静的坐着,原本就似白玉一般的人儿,现在更是飘渺成了一团薄雾,一缕青烟。她没有回答玉博文的疑惑,因为她也没有想明白,问了玉承祖,他也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博文,事儿要不要禀报父亲呢?按理说,是应该让父亲知道的,可是,父亲现在的身体……”

    “我也没主意了,还是瞒一瞒吧!日后再……”玉博文无奈的望着jiejie。

    “也好,博雅的丧事只能办得尽量简单些,就不通知本家、朋友了。”

    两个人对坐沉默着,不是十分均匀的呼吸声,填满了屋子里的空间,此起彼伏。屋子外的雪地里,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就是玉家老太爷——玉展雄。

    玉展雄没有惊动屋内的两个人,他独自拄着拐杖,踉踉跄跄的走出院子,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竭尽全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似乎这段短短的路途,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玉展雄的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儿子啊,让为父见你最后一面吧!”

    “啊!”一口鲜血从玉展雄的嘴里吐了出来,落到了雪地里,立刻就被不断飘落的,新的雪花覆盖了。玉展雄慢慢的擦去唇边残留的血,他扔掉了拐杖,拼命的朝着前方跑去。

    博雅二叔的灵堂,依无痕姑母的意思设在正堂的花厅里,没有挽联,没有花圈,有的只是一片无始无终的素白。此时,博雅二叔已经静静的,躺在上等的杉木灵柩里,平和安详。

    今夜是我和承祖大哥守丧,我俩一身孝服跪在灵堂上,往火盆里添着纸钱。眼前的一切,我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真实感,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不知所谓。我的心里不停的想着,

    “这一切,多可笑啊!这灵堂,这些纸钱,对博雅二叔还有什么用?!”

    我抬起头,默默的看着灵堂上博雅二叔的遗像,遗像中的博雅二叔,没有一点笑模样,眼神犀利,严肃中带着倔强的神情。

    “二叔,这一切,对您还有意义吗?”我一脸的苦笑,轻声的问着。

    “咣当”,身后突然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冬夜的寂静,打破了满屋子的寂静,也打破了我的胡思乱想。承祖大哥和我同时站起来,惊讶的看着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祖父。

    祖父蹒跚的向前走着,仿佛我和承祖大哥都不存在一般。他直直的走到博雅二叔的灵柩前,用力的扒着灵柩的边缘,清瘦的双手青筋暴起。祖父的呼吸短促,他看着躺在灵柩里的博雅二叔,伸出一只手,轻轻的为博雅二叔正了正衣领,摸了摸博雅二叔浓密的头发,笑意缓缓的爬上了他憔悴苍老的嘴角。祖父无限温柔,无限宠溺的看着博雅二叔,仿佛看着他那个幼小的,淘气的,英姿勃发的儿子,痴痴的呆看着。

    “大哥,快去找姑母和父亲!”祖父的神情,让我忽然意识到了危险。我急急的摇着还在愣神的承祖大哥,

    “哦,好。”承祖大哥回过神,慌张的奔了出去。

    我提着一颗心,走到祖父的身边,双手将他扶住,带着他缓缓的离开了博雅二叔的灵柩,祖父没有丝毫的反抗,软软的随着我走到门口。

    突然,祖父的手牢牢的抓住了门框,我一惊,慌忙看向祖父,鲜血从祖父的嘴里喷涌出来,染红了他襟前的衣服,染红了庭院中白的雪,也染红了我白色的衣裤。

    看着从我的手中,慢慢的滑落到地上的祖父,看着衣服上,妖冶妖媚妖娆,犹如鬼魅一般伸出触角,死死吸附在我身体上不断扩散着的红,我失去控制的尖叫起来,

    “啊……啊……啊……”

    我松开扶着祖父的手,抱着头,不停的尖叫着。我不辨方向的想要逃离,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紧紧的揽住了我,

    “玲珑,你看着我!玲珑,别怕!”

    我转过身,抬起脸,一片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关起远深沉的目光,带着无限的温暖,我感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我一下子扎进了他的怀抱里,双手紧紧的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不停的打着哆嗦。

    “玲珑,好了,没事了,没事的。”

    关起远的声音温柔似水,轻柔如梦,如梦呓般在我的耳边低低的徘徊。他慢慢的拍抚着我的后背。或许是关起远的安抚起了作用,我停止了哭泣,但,还是抓着他的衣服,克制不住的打着哆嗦。

    “老爷,姑奶奶,玲珑小姐怕是受了惊吓。”关起远对刚进来的无痕姑母和父亲说。

    玉博文恍若未闻的站着,呆呆的看着小厮们,把祖父抬进了灵堂后的房间里,神情恍惚得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哑剧。

    “博文,你去照顾父亲,这里有我呢。”

    玉无痕不清楚玉博文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只看见玉博文糊里糊涂的对她点了点头,便如同被控制的傀儡木偶一般,走开了。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玉无痕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只能凭着本能在做。她转过头吩咐跟在身边的小厮,

    “去请于大夫,就说‘老太爷的旧病犯了,很急。’务必请于大夫立即过府。”

    “是,小的明白。”小厮领命而去。

    无痕姑母原本想从关起远的怀里,把我接过去,但是,我的双手牢牢的、死死的揪着关起远的衣服,仿佛溺水的人,握着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怎么劝都没有用。

    最后,无痕姑母无奈的放弃了,她叹着气说,“你就先陪玲珑回房吧,让她早些休息。”

    “姑奶奶,如何使得?”

    关起远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虽说,玉玲珑基本上还算是个孩子,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呀。

    “起远,去吧,好好陪着玲珑。对你,我是放心的!”无痕姑母对着关起远的眼睛,苦笑着,声音仿佛幽幽一叹,“如今,顾不了许多了,只要玲珑别再出什么岔子,就好!”

    “是,姑奶奶,小的,明白了。”

    关起远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向后院走去。雪一直在下,地上积了很厚的雪,很滑。我的全身打着哆嗦,意识混沌不清,根本就没有力气自己走。关起远索性将我横着抱起来,我的双手紧抓他的衣服,头自然的靠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走路时身体的起伏,我觉得困了,想睡了。

    关起远低头看着在他怀里睡得并不安稳的玉玲珑,脸上露出许久不见,憨实的笑容,眼睛里,折射着冰雪的光芒,流动着迷人的光彩,

    “睡吧,安安稳稳的睡吧!我会守护着你,让所有的灾难都远离你!”

    可惜啊!万丈的红尘,纷扰的乱世,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关起远能改变的,即将到来的灾难,也不是他的能力可以守护得住的。

    这一场冬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玉府的上下、内外,一片无始无终的素白。

    在我受到惊吓的那天晚上,当于子谦大夫赶到的时候,祖父早已经魂归离恨天。于大夫说,祖父是因为常年有病在身,加上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急火攻心,血不归经,一时之间,心脏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刺激。所以,在祖父倒下去的同时,就已经气绝了。

    玉家在一个清寒的冬天里,同时失去了两位擎天之人,所有的人都在尽可能的忙碌着,因为不知道,今后的玉家会何去何从。玉府的讣告上,并没有写出玉博雅真实的死因,只写着“因病”,因为,依照祖礼,“凶死”之人,是不能被葬入祖坟的。

    玉展雄和他的儿子玉博雅的灵堂,设在玉府前院的正堂正厅之中,正堂中原有的摆设、家具一概撤掉;灵堂正中的地上一左一右的摆放着两口上等衫木灵柩。灵柩前面的供桌上,放着两盏长明灯,它能为死者的灵魂,照亮另一个世界的路;供桌的前方是紫檀木的香案,香案上摆放着木质长方形的、设有底座的两个牌位、三牲和鲜果供品,两边是一对巨大的、燃烧着的白色丧烛。

    左边的牌位上自上而下,用老宋体书写着“玉门玉公展雄之灵位”;

    右边的牌位上书写着“玉门玉公子博雅之灵位”;

    香案的两侧是各位本家、亲朋好友送来吊唁的鲜花和花篮,挽条上隐约的可以看到“悼念”“哭悼”“某某人泣挽”的字样。灵堂的上方高挂着玉展雄、玉博雅的遗像,下面是玉博文手书的,斗大的“奠”字;左右两侧高悬着玉家各位亲人书写的挽联,

    玉无痕的挽联是,“前世典范,后人楷模,音容宛在,浩气常存;流芳百世,遗爱千秋,名留后世,德及乡梓”。

    玉博文的挽联写着,“天上陨明星,人间少俊杰;瑶池来贵客,佛国添金刚”。

    玉博君的挽联写着,“半世俭朴留典范,一生勤劳传嘉风;落日流水千古悲,凄风苦雨百年愁”。

    玉玲珑书写的挽联的是,“当风慈竹觅难寻,经雨晚萱空留芳;夕阳千古红尘恨,浮云百年人世游”。

    玉承祖的挽联写着,“悲声相随野鹤飞,哭音难挽流云住;残山剩水怀旧宇,朗月清风读遗诗”。

    玉承智的挽联写着,“祖德难忘,风凋祖竹,继承遗志,克颂先芬”。

    玉承德的挽联写着,“难忘手泽,永忆天伦;音容已杳,德泽犹存”。

    关起远敬献的挽联是,“一生行好事,千古留芳名;高风传乡里,亮节昭后人”。

    亲人的挽联外侧是亲朋故交,挚友邻里赠送的,层层叠叠的祭幛。清风偶然吹过,密密的祭幛随风优雅的舞动,那是上苍的幽灵前来拜祭呢?还是没有走远的灵魂,回家探望亲人呢?佛曰,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灵堂布置得素洁、淡雅、肃穆,即没有演奏哀乐的锣鼓班子,也没有禅僧道士做的解冤洗业醮,更没有超度亡灵的水陆道场。即没有人来人往的悼念,也没有摇山震岳的哭声。有的只是一片天接地壤,无缝无隙,无边无际的,最原始、最质朴的素白,那是天地初开时,唯一的颜色。

    之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发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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