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王十三火烧火燎再度联系文笙的时候,她已经坐船出海好几天了,随行的是云鹭、童白霜、杨兰逸和厉俊驰四人。 船从开州定波港秘密出发,开始两天因为要查其它两路人马的行踪,还同沿岸诸港口水军有联系,后来离岸渐远,海上传递消息不便,文笙错过了这封重要的书信。 二月初的时候,童白霜离开南崇,和云鹭一起护送着卞晴川回到大梁,之后就留在了离水。 文笙一开始知道这事的时候还有些奇怪,待看她和云鹭相处才恍然,原来云鹭留在嘉通养伤的这段时间两个人朝夕相对,生了情愫,童白霜“嫁鸡随鸡”,自然云鹭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杨兰逸和厉俊驰等人都很羡慕云鹭,他这趟公差出得虽然凶险,中间落在钟天政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但却解决了终身大事,童白霜虽然过了青春妙龄,云鹭也不年轻了,两人阅历丰富,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更长脸的是,童白霜是一位“野生”的乐师啊,是如今天下除了顾文笙之外,大家知道唯一还活着的女乐师。 杨兰逸就酸溜溜地取笑云鹭:“云大哥有了童嫂子,以后就专和嫂子搭档了,妇唱夫随的,哎呀,可怜戚老,又变成一个人走南闯北了。” 云鹭好脾气地笑笑:“杨少爷你也可以找啊,你是乐师,天下间习武的女子还是不少的。” 杨兰逸就偷偷瞥了文笙,故意长叹一声:“算了,我看我是要孤独终生了。” 云鹭、厉俊驰都知道他那点儿念想,窃笑不已。 文笙温温和和地道:“兰逸,来,咱们说说,吹奏心境很重要,你别着急,当日我弹出之后也是很长时间找不着感觉……” 她这般说着。心里却想,此次回来得想办法叫杨兰逸多认识几个小姑娘,虽说挫折叫人成长,可若挫得太狠了也不像话。不论自己还是十三都不想看到杨兰逸真的孤独终生。 童白霜随行还有一样好处。她对于易容改扮一道颇有天分,那年刚认识的时候她便扮成了个老太太,骗了文笙和王十三久许。 在她的妙手相助之下,文笙易容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只要文笙不开口。哪怕是同她很熟的人乍见之下也很难发现玄机。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她需得把她的古琴藏好了,别被人发现。 船行几个昼夜,经过彰州、白州,到达飞云江入海口附近,几人有些犯难。 只知道屠先生要往南海去,谁知道是该往东南、正南还是西南? 谭家派人由后追击,两支队伍都是在彰州找了不出名的小渔村,避开纪家军船队。悄悄坐船离岸,都追到这里了,连个影也未见,海上追踪是最难的,苍茫大海天尽头有个小黑点都一览无余,别想尾随对方不被怀疑。 厉俊驰拿出军方海图来,众人一起分析。 南海仅在地图上标注的大小岛屿就有几十座,这要排着找可费劲了,而且极容易打草惊蛇。还有一点大伙不得不考虑,虽说白云坞众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天女湖中。难说老贼没有招揽到熟悉南海地形的能人,此行的目标很可能根本就不在这行军图上。 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守株待兔。 由海图上看,再往南不远便是长门岛,岛身狭长如一条大带鱼。这地方属于南崇,听说岛上住着千余户人家,南来北往的船只经过长门,都会停船靠岸歇息,补充淡水吃食,再脚踏实地的住上一晚。当地人大多靠此为生。 屠先生的船会不会有意避开长门?也许会,但更大的可能是仗着这么多高手有恃无恐,任谁在海上一连漂好几天都渴望陆地。 文笙想想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做了决定:“先去长门住下来吧,说不定能发现谭二先生他们。” 半天之后,几人乘坐的船只停靠了长门岛。 杨兰逸和童白霜明明不晕船,几天下来也是两腿发软,走路打晃。他们的乐器都方便携带,往衣裳里头一藏,便不露痕迹,杨兰逸连声叫道:“住店,住店,我要洗澡吃饭睡觉,谁拦着我我跟谁急。” 厉俊驰去安排住宿,店家挑那海边视野开阔的,最好是在屋中临窗就能望见码头船来船走。 云鹭去码头边上小摊贩那里买了些水果,先叫大伙解解渴,趁这工夫打听了一下最近几天有没有大船经过。 屠先生那一行有**个,谭家出动的人更多,不是大船还真装不下,再说姓屠先生的身份,随行都是高手,坐船肯定奢华。 云鹭在嘉通呆了一年多,有意带出嘉通口音,卖水果的老汉见他出手阔绰,还当是遇上了都城的高门大户,有意讨好,知无不言。 他非常肯定,就在前天上午,从北边来了条大船,船上下来六七个人,船上还留了人看守。说也奇怪,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出这船人是经商还是投亲访友,他们不怎么理会当地人,径去洗澡,吃饭,住宿,直到今天早上方才离开。 “可注意那几人体貌特征了?” “呀哟,离得远,当时我又有生意,就扫了一眼,看他们眼神有点凶,就没敢盯着瞧。” 云鹭点了点头,问明白他们前天投的哪家店,又道:“可留意那艘船,上头挂着什么旗?” 他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常追着凶犯跑,知道该问什么。 东海海盗向来猖獗,往来船只若是没点背景哪敢跑长途,故而海上从早就有个规矩,船只属哪家保护,亦或是拜过哪家码头,离岸之后便在船头悬挂哪家的旗。 如今东海绝大多数船只都挂着仿纪家军军旗的“纪”字旗,以震慑大大小小的海盗,云鹭他们坐的这一艘不同,为掩人耳目,挂的是“大崇旗”。 至于屠先生这一行…… “我从来没见过那等古怪的旗子,蓝色的底。上面绣了几朵白云。” 白云坞,这么嚣张? 云鹭不敢大意,多给了一块碎银子,准备再去店家那里打听一下。 刚好厉俊驰也看中了同一家店。掌柜和店伙都记得前天那些人里头有一个脸上有块红色胎记。 那就不会有错了。 只走了半天而已,几人齐齐松了口气,征求文笙意见,是追还是等。 文笙沉吟片刻,道:“还是等等吧。” 不知道为什么。此行如此顺利,反到她有了一种诡异而不踏实的感觉。 杨兰逸欢呼一声,自去洗澡。 文笙想了想,请云鹭和厉俊驰再去打听一下谭家船只是否曾在长门岛出现过。 “咱们能想到长门岛,谭家人自然也想的到,没问出来他们的船,应是谭二先生一行格外谨慎的缘故。” 童白霜和她同住一室,站在窗前往下看,口中道:“这屠先生到是不着急,白云坞主叫他做事。他跑到这里来躲懒,一躲就是两天。” 前天来的,今早方走,可不是两天? 文笙意识到自己的不踏实由何而来,而且那屠先生在离岸之后,大刺刺挂起白云旗,这般招摇,到底想做什么? 云鹭二人打听无果,似乎近几天只有白云坞那一艘大船到来,云鹭不死心。上来问文笙:“不如你画一幅谭二先生的画像,我拿着再找人问问。” 文笙没有同意:“再等等吧,此次抓那屠先生是以谭家为主,咱们就是来帮忙的。防他趁乱走脱,动静太大,别影响谭二先生抓人。” 说话间小二送了热水过来,云鹭见文笙、童白霜要沐浴,赶紧告辞。 停了一会儿,童白霜脸上露出笑意。她在岸边众多身影中发现了云鹭。 文笙道:“童jiejie,你先来洗吧。”不闻童白霜应声,凑到窗前向下瞧了瞧,不由地笑了:“我离开嘉通的时候你俩还不熟呢,十三也没有说,不过童jiejie你眼光不错,云大哥人很正派,值得托付终身。” 童白霜目光始终落在云鹭身上,随着他由东到西,再由西到东,闻言眼睛一弯,笑得又狡黠又得意:“我还当老天爷那样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了,没想到自从认识了你和陆少爷,便时来运转了,不但报了大仇,还要做新娘子。他养伤的时候,和我说了不少你们当年如何认识的事。” 文笙记忆中,对云鹭最初的好感和钦佩起自于他冒着巨大的风险陪戚琴追杀商其,以及那舍命一抱。 依云鹭的脾气,这等事肯定不会讲给童白霜听,文笙便低声将青泥山上那段往事说了说,道:“我那时候还小,因书上说‘侠以武犯禁’,对江湖中人多有避讳,认识了云大哥,才知道何为真正的侠,他是心中有大义的人。” 童白霜怔怔听着,突然笑了起来:“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相中了陆少爷。哎呀,我要说给他听,叫他知道知道你和陆少爷的亲事还有他一份功劳呢。” 文笙素来大方:“你说就是,回头叫十三请他喝酒。” 童白霜笑过,又轻叹了口气:“刚开始的时候,他给我看他的断腿,说他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不想成家,免得拖累妻子,我说我不怕拖累,我可以保护他。顾姑娘,听说你那学院下月就要开学了,我想去当学生,不知道行不行?你们收女子吧?” “自然是收的。” 文笙很支持童白霜的想法,正想和她说一说学院的具体情况,目光突然落到几个刚离船上岸的客人身上。 当先一人身着洗旧泛白的青衫,手拢袖中,正徐徐穿过人群,身上除一块玉佩看不出有别的饰物,这么简朴的一身,偏偏叫观者丝毫不觉其困窘寒伧,一如兰芷之香在其骨。 文笙无奈地皱了皱眉,脑袋里一时闪过八个大字: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钟天政。 后边亦步亦趋小心随行保护他的两个也都是熟人,扮做管事的是林庭轩,扮成小厮的是林英。 钟天政来做什么?带了多少人? 不用问,十有**也是为了那屠先生,他消息到是一贯的灵通。 文笙担心云鹭离他们太近,被三人发现,虽然云鹭和陆俊驰都改换了装扮,可那也只能糊弄糊弄寻常人,要叫钟天政不起疑难度太大了。 童白霜不认识钟天政一行,轻“咦”了一声,道:“云鹭干嘛,突然鬼鬼祟祟的,在躲谁?” 未等文笙调转视线,大约目光停留在钟天政身上的时间长了,他竟似隐约有所察觉,突然抬头看过来。 文笙下意识向后一退,钟天政没看到她,却与窗口的童白霜四目相对,看了个正着,童白霜但觉此人眼神十分淡漠,只一瞬间便移去了别处。 文笙低声道:“小心些,没想到钟天政来了。” 她顿了顿,道:“水快凉了,童jiejie你洗漱吧,我盯着他,先查清楚他带来了多少人再说。” 童白霜张了张嘴,她太知道钟天政了,就是他生生打断了云鹭的腿,她赶紧离开窗前,将铃鼓拿在手里,悄声道:“还洗什么呀,要打架么?” 文笙道:“先不急着动手,没事,你只管去洗,就算打起来还有我呢。” 童白霜想想也是,将铃鼓放到了浴桶边上。 钟天政在岸上站定,林英守着他,林庭轩到周围找人打听,同云鹭先前做过的事一般无二,打听到的结果也差不多。 他回来钟天政身边回禀,道:“公子,白云坞的船在这里停留了近两天,今天早上才离开。” 钟天政皱了皱眉:“问出来往哪边离开的?” “说是往南边去了。” “这到也奇怪。” “要不要再到他们住宿的地方打听一下?” 钟天政微微点头:“也好。你打听完了顺便订两间房,林英跟我去岛上转转。” 林英急道:“公子,您昨晚就没睡,不如先休息一下,要查什么属下去就行。” 钟天政道:“虽然这岛上种花的可能性不大,但对方既是停留了两天,我总要亲眼看看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