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黄大舅舅发酒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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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先生十分想结交黄副市长,之前见过几次,但是都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在他的心目中,黄副市长应该是和山东先生关系密切的人。 以前他被黄家邀请,出任张美溪的国语老师,心中对黄家还是有一点东家恩主之类的感情的。现在又是张美溪请他过来赴宴,对黄家家主,如何能不亲热。 高先生心中早就猜测周二少爷是把他当做傀儡之类的扶持了,可是这个傀儡做的实在是风光潇洒,让他甘之如醴。 黄大舅舅五十岁天命之年,飞黄腾达,重振黄家威风,普通人看来,他是经历了三任上海督军转换而稳坐官位,连租界的洋人都能应付的官场能耐人。 他心中的那份忐忑不安,如履薄冰,又有那个知道,他的升迁,当年靠的是山东先生在外国报纸上的声援。时间久了,别人也反复试探,他早就有点撑不住了。 现在能和高校长结交上,高校长又是山东先生在报上说明白的良师挚友,黄大舅舅登时又能光华大盛。 两个人都有心结交,那就是郎情妾意,蜜里调油了。 你敬我一杯花雕,我给你斟一杯茉莉香片,两个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感情迅速升温。 黄大舅舅又要应付安排照应客人,高校长也要吃一些说久仰大名之类客套话宾客的敬酒,两人稍微分开片刻,都觉得像割心挖肺一般不舍。 昆曲班子转着圈子请客人们点戏。 先是拉上一段胡琴开场,清脆嘹亮,一曲完了,满堂喝彩,然后锣鼓齐鸣,敲出一场紧凑密集的将军令来。 高先生和黄大舅舅都已经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脸颊潮红,眼冒金星起来。 笛子被欢快的吹响,d萧也跟着乌拉和鸣了起来,笛音如同流水,把萧声压的低迷下沉,箫声如磨石打火,慢慢的把笛子声烘托上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就在宾客们的鼓掌起哄中,走上台前。 合唱一曲《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 黄副市长黄大舅舅唱的是天真娇媚的千金小姐杜丽娘。 一梦悠悠,何更睡着?庄周梦中为蝴蝶,亦或蝴蝶梦中是庄周 …… 高先生就唱那个长身玉立,多才得志的天子门生柳梦梅。 女客们是在二楼的小厅里吃席。 张美溪跟着莉莉小姐坐。 莉莉小姐给她夹了半只桂花鸭头,自己吃一只鸭翅。 张美溪笑着赞她: “筷子用的这样好!” 莉莉小姐得意: “说中国话,穿中国衣,吃中国饭,嫁中国人。” 张美溪低头把鸭脑子挖出来吃掉。 楼下锣鼓喧天起来。 二楼的小姐太太们纷纷议论: “跳舞会要开始了么?” “是昆曲班子” “怎么不叫上来我们也听一场。” “如今民国了,席面那里还分割的这么严谨,就是下楼去,一起听,也是一样的。” “反正一会儿还要跳舞那。” “要说起来,那个高校长可真是仪态出众,风姿翩翩”。 说这个话的女子手腕子上戴了扭股金镯子,铿铿锵锵的响着。自古以来,男人的长相其实不是问题的,年纪也不是问题,只要能养的一家的温饱,就是可以托付的良人。 倘若有些财富地位,那就是才子佳人了美谈了。 高先生,也是被人觊觎的人。 张美溪其实很信任高先生和莉莉两个,他们不光是长相出众,拿出去人糊住人。 张美溪做了两人一年多的学生,也知道他们腹中有货,学贯中西,谈天说地起来,也能哄得住人。最难得的是,两人还都是天然率真的性子。 “你喜欢高先生?年纪差的有点远呀。”张美溪压低了声音,凑到莉莉小姐耳朵边。 “不是高先生,是钱先生,我们差五岁。” “钱先生,那个钱先生?大洋?银元。” 莉莉小姐扭过头,示意她看自己头发上的发夹: “他送的。” 张美溪撇嘴,这个是她在实验室里做出来的。人工钻石。 大概是平安制药的哪位姓钱的主任,要吃掉这只可爱五彩锦j,真是好眼光好胃口。 女客们在二楼吃完了宴席,一楼又收拾出来场地,做客的女士小姐们多才多艺,弹了几曲钢琴。又放着唱片胡乱跳一会儿舞。这场不中不洋的跳舞会,就散场了。 黄大表嫂送客,口里还一直说着招待不周。 但是宾客们都觉得还挺尽兴的。 黄大舅舅对高先生十八里地,来回相送,两人依依惜别。约定了下次见面就杀j磕头拜把子。 到了凌晨一点钟,一钩弯月挂在正中天。 佣人们都打扫干净了,哈欠连天,都不敢吭声说话。 公馆里还不安静。 黄大舅舅在收拾整齐的厅堂里来回走着碎步,甩着水袖,辗转腾挪。哼唱着牡丹亭。 家中小辈们看着黄大舅舅的模样,都不敢回去睡觉,战战兢兢的。 黄大表嫂拿着帕子擦眼泪: “公公这个样子,不会是得了什么疯病吧!” “啪” 一声脆响,黄大舅妈甩了一巴掌在大儿媳妇脸上。 “闭上你的臭嘴!” “不过就是喝多了,撒一些酒疯而已。” 黄大表嫂挨了一巴掌,面子撑不住,转身跑上楼了。黄大少爷跟上去安慰她。 其实黄大舅母也心里慌张了。 黄大舅舅精明能干,是全家的主心骨,可如今好好做了一次大寿,客人们都满意,兴尽而归了。主人家却得了疯病,三更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在客厅里转圈唱戏。 以前黄大舅舅就得过一次怪病,请的是沪上的名医花老太医诊治。说是一种十分稀奇的好病,得了必定升官发财。 时候黄大舅舅也一直在说,这件事情太丢人,幸好花老太医人品好,严格叮嘱家人不许外传。 然而这次病情就更加古怪了,今天花老太医是过来赴宴的,走的也很晚,估计这会子才刚回家休息了吧。 黄大舅舅公馆里慌乱了一阵子,黄大舅妈终于还是不能下定决定,到底要不要请医生。 黄大舅舅唱的筋疲力尽,打了一个酒嗝,又补了一个哈欠,摇摇晃晃上楼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