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那晚胤祥没吃东西,他难过得不想吃饭,自己跑去二楼躺着了。【】 他也不叫胤禛陪着,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茱莉亚把晚饭端上桌来,她没好气地瞪了安德烈一眼:“现在你高兴了四个人变成三个人,你可以多吃一碗了” 安德烈委屈万分地接过小豆拌饭,他嘟囔道:“真不怪我,这是史料记载。” “你还说” 胤禛拦住茱莉亚,他淡淡道:“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挡不过。若十三命里有这么一劫,怎么都逃不掉的。” 茱莉亚坐下来,她想了想,叹口气:“到底十三做了什么,让你爹发那么大的火?话说得太不留情了,亲爹这么说自己,真伤人啊” 胤禛默默望着面前的食物,却没急着拿筷子,他在等待安德烈念完那一长串。 每天吃饭前,安德烈都要念餐前祈祷,他是个虔诚的教徒,要念“感谢上帝赐予我晚餐和活下去的勇气”什么的,最后以阿门结束。这种仪式只有他自己完成,其他人都不信教,偶尔还在心里暗笑,譬如十阿哥背地里说,粮食是他种出来的,关那个上帝毛关系啊感谢上帝还不如感谢他。 不过大家表面上还是很尊重安德烈的,每次都会等他念完了,才动筷子吃饭。 “左不过就是废太子那些事呗。”念完祈祷,他又嘟囔道,“看来真出大事了,不然老爷子不会一夕之间翻脸不认儿子。” 胤禛拿起碗来:“安德烈,后来我皇阿玛再没释放十三么?” “反正一直都很不得志,估计十三爷这十年就在家窝着呢。一直到先帝晏驾,您登基了,他的人生才有了曙光。” “那也没多少年……” 胤禛这低低的一声,那俩都不敢说话了。 屋外,还是滂沱大雨。空气凉丝丝的,他们默默吃着饭,菜则是新鲜豌豆苗和拌黄瓜。 “安德烈。”胤禛突然说,“我是怎么死的?” 茱莉亚劝道:“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个。听着心里多不舒服。” “没事。”胤禛继续道。“你说就是。” 安德烈无法,只好说:“其实您的死因至今不明。不过按照我个人的推断,好像是死于中毒……” 茱莉亚瞪大眼睛:“被人下毒?” “不是。”安德烈摇头,“他自己服用丹药的结果茱莉亚,你肯定知道丹药里都是些什么。” 胤禛吃惊道:“怎么?丹药这东西……有毒?” “有剧毒。”茱莉亚没好气道。“你这个文盲不,错了,科盲” “有那么严重啊?”他喃喃道,“我以为是好东西呢……” 茱莉亚放下碗筷,正色道:“别的事儿,我不驳你的面子,因为那些都无所谓,可是这件事,就算伤你自尊,我也得和阿真你说明白:你们古人以为那丹药能长生不老。其实都是有毒的重金属,铅哪,水银哪……服用之后会损害脑部神经,百害而无一利,多了更会致命的。这事儿关乎你的生死,我不能不跟你说清楚。” 胤禛被她说的,就好像小学生被指出作业里明显的错误,顿时羞愧得满脸通红。 茱莉亚耸耸肩:“没办法,这就是现代科学带来的影响:把你们古人自以为美好的东西给打破了。” 安德烈点头道:“所以我觉得,四爷您是嗑药high死的。” 茱莉亚笑得饭都喷出来了 “史书记载。您喜欢炼丹,您父亲说,金石性烈,烹炼益毒。可您不信这说法,而且四爷您特迷信,尽和些神癫的怪人交谈,又成日找些神神叨叨的人进圆明园,让那些人在黑屋子里捣鼓,还一个劲儿的往里送黑铅啦硫磺啦这个那个的。说是炼丹,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捣鼓什么。哎哟喂,看那一长串单子,您就算捣鼓出诺贝尔捣鼓的那东西,我都不奇怪。” 茱莉亚听得笑:“他本来就对那些东西感兴趣,这下更有理由了” “可不是。”安德烈也笑道,“后来四爷您的性格变得那么古怪暴躁,也可能是重金属侵入脑髓所致。是中毒了。” 茱莉亚同情地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往后再想high呢,弄点海x因,别再吃丹药了。” 胤禛瞠目结舌望着那两个,他忽然说:“现在我明白丹药有毒了,自然,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碰一颗丹丸既然如此,那我真正的死因,又是什么呢?” 这下,换那俩瞠目结舌了 “悖论,这我也解释不了。”安德烈摇头,“就好像我无法解释你们为什么到这儿来。而且这个中毒论,只是许多史学家按照线索进行的推断,没有确凿的证据,因为没有验尸报告留下来。四爷,您的死因看来很古怪,蒙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怎么说?” “张廷玉您知道吧?他曾在他的自撰年谱里提到,内侍三四辈,侍于园之西南门,引至寝宫,始知上疾大渐,惊骇欲绝。所以这么看,您的死是十分突然没有前兆的,否则他也不会惊骇欲绝了。就好像,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断气了,而且因为无法解剖尸体,所以没人知道死因。” 茱莉亚吃着吃着饭,忽然说:“这么说,他不是吕四娘杀的?” 安德烈大笑:“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吕四娘这个人” 胤禛气极反笑:“我早该想到,不能相信茱莉亚她这方面就是个白痴” 茱莉亚被骂得也挂不住了,她恨恨道:“可是小人书上是那么说的,大家都那么说怎么能怪我呢?” 安德烈忍笑道:“嗯嗯,这事儿还真怪不得你,谁叫四爷这么倒霉呢?雍正被刺杀的传闻实在太多了,什么吕四娘啦,什么卢氏夫妇啦,就连曹雪芹也变成杀手之一,我还看过这本书呢,作者说得信誓旦旦的。还是正儿八经出版的呢,把我给乐得肚子疼。还有说他是被人下毒,更荒谬的说法是宫女太监以绳索缢死……” 茱莉亚笑得差点从椅子上翻过去 “阿真,你啊。你怎么这么惨?”她边笑边说,“你说你得有多拉仇恨瞧瞧你这些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死法” 胤禛不光笑不出来,他气得额头青筋都暴出来了,干脆把筷子一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他妈到底得罪谁了” 这话,让安德烈沉吟下来。 “关于四爷您的死因。坊间传闻很多。就好像那之前传闻您毒杀康熙爷当然那是没影的事儿,您大可放心。可是四爷,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在雍正年间就已经出现了呢。这可不是后世之人的作品。” 胤禛一愣:“什么意思?” 安德烈踌躇片刻,才道:“当然是您的政敌放出的话,您惹了很多人恨您,这些痛恨您的人,他们的嘴也没闲着啊。四爷,我只能说,任何事情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就现在薄荷屋里的那几位。当年可都没闲着……” 茱莉亚沉下脸来,她用筷子戳了戳安德烈的碗:“你今天也够了,从头挑拨到尾。现如今又何必说这些?” 安德烈听出她语气里的严肃,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低头吃饭。 晚饭后,安德烈看看外头的大雨,不敢回薄荷屋,他和胤禛申请说,今晚就让他在沙发上留一宿。 胤禛还没说话,茱莉亚却马上说:“不行。借给你伞,赶紧回去” “茱莉亚你也太狠心了。”安德烈做了个哭的表情,“外头很黑,雨很大。要是有丧尸怎么办?” “就这两步路三分钟不到丧尸抓不住你。” 胤禛从旁劝道:“让他在这儿留一宿吧,外头黑了,雨又这么大,他回去一趟是挺危险的,你没看老九他们都不过来吃饭了么。” 既然胤禛发话,茱莉亚再不好拒绝。只得咬牙道:“留着你没问题,但是今晚你要再多话,立马给我走人” 安德烈胆怯地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不说了。” 吃完晚饭,胤禛端着碗去厨房,茱莉亚进去烧水,他没抬头看她,只低头默默洗着碗。 茱莉亚借着灶台火光,瞧了瞧他的脸:“干嘛,又不高兴了?” “没有。”胤禛淡淡地说。 “算了吧,你这人七情上脸,什么都瞒不住。”茱莉亚悻悻道,“有什么就说,干嘛装忍者?” 胤禛低头洗碗,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你干嘛要替老八他们说话?” 茱莉亚叹了口气:“就知道是为这个。我那不是替他们说话,我是真的很烦安德烈,不想再听他搅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难道我不去劝阻,反而给那家伙火上添油,让他继续胡说不成?我那不成了挑唆你和九爷为敌么?” “你怎么知道他是胡说呢?”胤禛停下手来,侧脸看着她,“老八他们也不是多么纯洁无辜吧?他们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你知道那些干什么呀?”茱莉亚劝道,“几百年前的事了,对你们而言又还没发生,何必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胤禛把手里的碗往水盆里一摔 当啷一声,把茱莉亚吓得一哆嗦 “你就这么喜欢和稀泥?”他冷冷盯着茱莉亚,“我有罪,我害死了他们,我是黑的他们就是白的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就这么高兴看见这种局面?” 茱莉亚吃惊地看着他,她用手捂着胸口,小声说:“你怎么发这么大火?” 胤禛看着她,他的眼神怪怪的:“你怎么就不站在我这边呢?还是说,你怕得罪他们?” 茱莉亚错愕地看着他,好半天,她有点儿回过味来了。 “我哪有啊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只是不想你再和九爷他们吵。” 胤禛没出声,他把洗干净的碗拿出来,再用干抹布一个个擦干。 “唉,大家现在都住在一块儿呢。”茱莉亚劝道,“以前的心结,你也别总搁在心里……” 胤禛突然打断她:“那是我和他们的事你不该插嘴” 茱莉亚一时火大:“那你真不该来找我,该去找个哑巴” 胤禛看着她,点点头:“你心里有膈应,还是不大情愿嫁给我要是真和我站一边儿,你就不该为他们说话” “我哪儿为他们说话了?我是不想你们再起冲突你也不看看周围环境,如今是起冲突的时候么?现在劳动力比金子还贵,你把九阿哥他们赶走了,咱们能应付这么多田地么” “理都叫你给说了。”胤禛冷冷道,“可我和老八老九的事,你就不该插嘴,你是女流之辈,这件事你没参与的资格,乖乖听当家的才是你的本分更别提居然替老九他们说话女人不守规矩,只会给男人坏事” 茱莉亚气得,差点没飞起一脚踹死他 “什么叫不守规矩?胤禛,你是不是把女人看成了某种货物?你看了货,盖了章,我就变成你手上的傀儡?我还告诉你,别说咱俩还没定呢,就算结婚了,这儿也是小红屋不是你的紫禁城当初是我收留你不是你收留我如今是2020年,不是1720年你少拿三纲五常那一套来威胁我” 胤禛看着她,他脸色惨淡发青,然后微微点头:“好啊。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早看出来了,你觉得我够不上你心里的标准,我差了你们三百年,什么都不明白,我还得求着你才能容有一席之地。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别在一块儿了。” 茱莉亚拼尽全力,才算把嘴里那句“不可理喻”给咽回去。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她努力使声音平静,“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你这样……” 她的话还没说完,胤禛突然打断她:“你不知道我从来都不讲道理么?现在我来告诉你,雍正就是从古至今最不讲理的皇帝” 茱莉亚气得抓起一只碗,用力砸在地上,然后转身冲出厨房,咚咚咚跑上楼去了。 转过身去,把碗一个个擦干净,又将它们整整齐齐摆放在吊柜里,然后,胤禛关上碗柜门。 他从厨房里出来,走到客厅里。 黑暗中,安德烈慢慢坐起身来,有些不安地望着胤禛:“……四爷,你和茱莉亚吵架了?” 胤禛没出声,他缓步走到沙发前,在安德烈旁边坐下来。 “安德烈,你说,我和茱莉亚是不是真不该在一块儿?”他突然问。 这样一问,安德烈也尴尬了:“这……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看你们挺好的呀。” 胤禛转头望了望他,突然一笑:“其实该和茱莉亚在一块儿的是你才对,你和她更有话说,是不是?” 安德烈一时吓得在沙发上连连叩首:“没那回事呀万岁爷,这可要吓死草民了” “什么万岁爷。”胤禛悻悻道,“天底下有种萝卜的万岁爷么?你别讽刺我了。” 安德烈这才坐起身,他叹了口气,拍拍胤禛的肩膀:“万岁爷,您的要求太高了,茱莉亚不是不肯站在您这边,而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分边儿站……” “她怎么就不知道了?是我还是老八,难道这种选择她都做不出来么” 安德烈眨眨眼:“她连八阿哥的名字都不会写,八阿哥这个概念对她而言,就是一团空气。哪怕是如今的九阿哥,在茱莉亚眼里,也就一地里种白菜的,她当然理解不了您干吗要恨一个种白菜的……你叫她就这样选边儿,她怎么选得出。” 胤禛被他说得哑了,然后,他恨恨丢下一句:“笨女人”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