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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笙心里一紧,立即侧头去看九殿下有没有吓着。 这婆子可真是走霉运,今儿个顾笙领出来遛弯儿的小皇爵,可是皇爵中数一数二的记仇这你都敢惹 往远了说,这婆子可就是惊扰圣驾,那是杀头的大罪。 就为了十文铜板儿,顾笙都替她不值。 出乎意料的是,九殿下面上并没有露出被激怒的神色。 顾笙心里一琢磨,小人渣虽说有些个霸道,但大局上还是个讲规矩的。 如今初来乍到的,听这婆子说采花该给钱,九殿下八成是觉得自个儿理亏了,才不敢发作。 顾笙本还一腔“护犊子”的怒火,如今看见九殿下没气性,自己顿时也跟着蔫了 她回头冲那婆子提醒道:“您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国子监配苑,里头的人物不是你能开罪得起。” 那婆子闻言冷笑道:“哟这还跟我装蒜呢也不去打听打听,国子监得酉时过后才散学。真是笑话想装贵人,好歹算准了时辰,雇几个书童跟着啊” 回头瞧瞧,九殿下已经显出一丝不耐的神色,顾笙忙不迭反驳道:“话别说得这么满,您横竖该仔细着游客的穿戴气派,别逮着点儿规律就只会认死理,万一冒犯了皇爵上头的” 那婆子啧啧嘴,打断她的话,一脸鄙夷的斜着顾笙道:“诶哟喂恕草民眼拙,您这脖子上的璎珞圈儿看着不像金的啊就这气派也敢出来摆谱呢” 顾笙真是没话说了,这人眼里头只认识金子不成她这项圈可比金子名贵得多了 可真是秀才遇上兵了。 顾笙有些无措,再回头看一眼,好嘛,九殿下已经转身面向花圃,自个儿玩儿去了 顾笙:“” 您平时捉弄人的那股子机灵劲儿呢 遇上事儿,就丢人家君贵一个人抵抗,您还有点皇爵的担当吗 顾笙腹诽,但没办法,人家是主子,她合该替主子扫清一切障碍。 转过头,顾笙苦着脸,正欲再与那婆子理论,就见那婆子的目光似乎移到了身后九殿下身上,并且露出了凶恶的神色,斥道:“诶诶你给我出来谁让你钻进去的” 顾笙吃惊的回过头,就见小人渣此时已经钻进花圃里,身子全没入了花海之中 不等顾笙开口,那婆子就急忙要上前,却听九殿下忽然笑道:“那有条蛇,也是绿的。” 婆子:“” “”顾笙大惊失色冲上前去拽,口中惊叫道:“殿下有色的蛇不能抓您快出来啊” 江沉月侧头看她,夕阳照在那张轮廓精致的侧脸,睫毛在眸中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 而后,勾起嘴角挑了下眉梢。 顾笙被这祸国殃民的一笑定住了,手上一滑,就任由小人渣挣脱,回身钻进草丛中去了 紧接着,耳边就传来草丛中“嘶”的一声,是九殿下倒抽了口冷气 “殿下” 顾笙一颗心像忽然被人死死攥住,不管不顾就要抬腿冲进花圃里,却见江沉月站起身。 九殿下悠然走出来,将手杵到那婆子眼前,展示出虎口部位的两个小血点,开口道:“看,孤被咬了。” 那婆子顿时一激灵,吓得后退几步,这片园子是她负责打理的,若是有孩子在此处遭了难,她可脱不开干系 “你你这小犊子你自个儿” 不等那婆子结结巴巴的开脱,江沉月脚下微一使力,后头的草丛突然一阵轻轻的翻涌。 那婆子一惊,以为蛇要窜出来,立时满面骇然惊叫道:“啊蛇毒蛇”边叫边连滚带爬的逃得没影儿了。 九殿下扯着嘴角转过身,这才对上一旁满脸五雷轰顶的小伴读 顾笙此时五内俱焚,胸口揪疼得喘不上气儿,两只腿跟灌了铅似的,不然早扑在九殿下身上嚎啕了。 不仅是心疼小人渣受伤,她把超品小皇爵偷出来遛弯儿,结果让人挨毒蛇咬一口,这真是擎等着满门抄斩的罪过 九殿下见她吓得面如死灰,这才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眯着桃花眸子伸出手,另一手在伤口上一抹,那俩血点居然晕开了 顾笙睁大眼睛看着那手上的晕红,就听小人渣嗓音戏谑道:“你给孤买的这胭脂,掉色。” 是胭脂画的伤 顾笙:“” 顾笙觉得自己的脑子足足死了一甲子,才沧海桑田的回过神,眼眶立刻就红了,哆哆嗦嗦抬手握住小皇爵的手,用拇指使劲儿搓了搓那手背上晕开的红点。 还没完全搓干净,顾笙不甘心,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沾点唾沫继续擦 江沉月:“” 不等九殿下怪罪她玷污“龙体”,顾笙就撒了手,撇着嘴,缓缓蹲下地去,哇的一声哭出来,口中支支吾吾埋怨道:“殿下您您怎么能这么吓人呢” 跟前遮挡阳光的身影似乎移开了,顾笙泪眼迷离抬起头,九殿下转身回来,蹲在她面前,扯起嘴角露出一口小白牙,将手里一对绿色的并蒂花,递到她眼前。 “呐,赏你。” 一阵暖风吹过,掀起地上飘零的桃花,花瓣拂过江沉月白玉般高挺的鼻尖。 顾笙抬着哭红的双眼,直愣愣盯着眼前笑靥如花的绝色容颜,嘟着嘴,赌气似的一把接过花儿,把花瓣都扭碎了 听说,并蒂花象征永结同心。 她才不要跟这个不着四六的小人渣同心呢 祁佑四十八年,冬。 顾笙虚岁十八,当真是被九殿下拖累成了大姑娘。 江晗想等她跟九殿下断干净关系再请婚,可迟迟等不到小皇妹开蒙,便没法印证自个儿的担忧。 她言而有信,没有催促顾笙离开江沉月,横竖也就今年开蒙了,不怕多等个把月。 阿笙这傻丫头,不撞南墙不回头。 养心殿,东暖阁。 祁佑帝正与五位皇爵商议,对应天府盐运使曹晨大肆贿赂、结党营私一案的处置方略。 因为案子牵扯了诸多在京重臣,就连祁佑帝的亲兄长瑜亲王,也被顺藤摸瓜查出些干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难以尽数依法问责。 但若只杀曹晨一人,又无法以儆效尤,待到下一任漕运使上任,那些个惯贪更没了顾忌。 祁佑帝已经决定亲自出巡,并钦点大皇子、二皇女随行,如今只差商定整饬吏治的手段。 这案子涉及重臣与皇亲,为稳定朝局,不可能全数问罪,也不能偏袒一方,否则无法开脱的罪臣,必然会反咬一口,死前拉上一个算一个。 纸包不住火,原本除贪是明君之举,不能最终落得个偏袒无道的罪名。 见父皇愁眉不展,大皇子揣度圣意,最先开口道:“父皇,儿臣认为,本案虽牵扯众多,但罪分轻重,虽然内阁的两位阁老也有牵扯,可毕竟他们只收了一张田契,实质上也没有为曹晨行过方便,应当从轻处理,罚俸足以。 而瑜亲王年事已高,在应天养老,当地官员孝敬些倒也无可厚非,按不上受贿的罪名。” 祁佑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眉头依旧不展。 承安王性格当真像他,懦弱无为。 他自己何曾不是这么打算,可这案子牵扯甚广,一旦出手,稍有偏颇,就很容易引起轩然大波,哪里容得他这番自圆其说的辩解 祁佑帝将目光调向江晗,示意她说说自己的看法。 江晗立即起身回话,“儿臣认为不妥,此案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涉案人员众多,也更容易遭人口舌。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此等大案,若不能秉公处理,我大夏如何叫天下人臣服” 祁佑帝端起茶盏,捏着雨过天青的瓷盖,轻轻拨了拨茶水,沉声道:“你说的有理,可难道真要将两位阁老,以及京中一众涉案大臣,尽数问罪还包括朕的皇兄” 祁佑帝嗓音微颤,神色略显苍老,沉沉开口道:“宜太妃与太后相交甚好,她老人家大行前,曾握住朕双手,恳求朕照顾好瑜亲王,且皇兄早年随父征战,落下一身的伤病,如今年事已高,哪里还经得起押京审问” “父皇素来仁慈。”江晗诚恳道:“可要是因瑜亲王一人,损了大夏威信,咱们或许就不止无颜面对宜太妃了。” 祁佑帝微微抽了口凉气,眉间的阴云更沉了。 虽然心里不受用,但他知道江晗的话没错,心里又下不了狠心处理,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隔了许久,再抬起头,祁佑帝的目光扫过其他几位皇爵 五皇子立刻缩起脖子低下脑袋,显然毫无任事之勇。 七皇子专注的看着自己,目光澄澈,却无一丝城府才略。 还有九皇女正偏头看着殿外发呆 祁佑帝咳嗽了两声。 九皇女依旧看着殿外发呆 祁佑帝摇头叹了口气,唤道:“沉月啊。” 九皇女忙不迭回头,起身拱手应道:“父皇” 祁佑帝眼瞧着这老九如今个头也抽长得跟成人无异,却依旧是孩子心性,是在叫他哭笑不得,心中的惆怅反倒被吹散了些,深吸一口气笑,问道:“你也给父皇说说,这案子如何处理才妥当” 江沉月挑眼去看龙案后端坐的父皇,淡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祁佑帝从未与最小的皇爵商议过国事,此番开问,虽是调侃,对于江沉月而言,确算是首次议政,马虎不得。 江沉月目光流转,扫过两位长兄长姐,二人皆目光期待的回看过来,都希望这皇妹能赞同自己的提议。 祁佑帝咳嗽一声,唤回她的目光,故作严肃道:“父皇想听听你自己的看法,不要随便赞成一方来糊弄。” 江沉月长睫忽闪,低头道:“是,儿臣以为,父皇此次出巡,应当带上京城所有涉案官员,在应天府游玩半月即可。” 话音刚落,对面的草包大皇子和缩头五皇子都噗嗤笑出声。 祁佑帝也禁不住朗声大笑出来,在座的人,唯独江晗略显失望的看向自己一手教导出的小皇妹,面上略有些僵硬。 “你啊”祁佑帝伸手朝江沉月点了点:“这么大了,就知道玩儿” 江沉月眸光微微流转,继续认真躬身道:“游玩是假,恫吓是真。父皇,儿臣以为,此案不适合大动干戈,也不可无视揭过,更不可处置不公。 父皇应当借此次出巡,在当地宴请所有涉案官员,使其心中有数。 您不发力,他们反而诚惶诚恐,一旦出手,左不过鱼死网破。 力量未显露时,才最叫人恐惧。 他们不知道您会如何出招,必然人人自危,不敢再行贪墨。这般叫他们的罪行昭然若揭,却不点破,看似无为,却能起到最大的警示作用。 此后若再有人敢冒头违法,就直接推出午门。 这绝不是特赦,只是叫众人心中了然,却不点破。这番无为,便是将涉事官员戴上最沉的镣铐。 否则,即使将罪臣全部清换,也保不定未来会灾难重演,望父皇能从盐运官职的监察体制上,做出根本的改革。” 话音落,满座骇然 宁寿宫后有一处别致的小花园。 几个宫女又瞧见九殿下在不远处倒腾几只甲壳虫,而后小心翼翼的放进学囊里,起身去学堂。 宫女们不禁又小声议论开了。 “咱们大夏的超品皇爵,怎么喜好总这么稀奇呢” “你懂什么天赋异禀的人物,哪里是咱们这等凡人能够看透的殿下既然捉了虫子,其中必然暗藏着泼天的玄机” 国子监,文华阁。 顾笙见九殿下驾到,起身行礼,坐下后,就顺手接过九殿下的学囊,去翻第一堂先生要讲的书。 须臾,一声清脆嘹亮的惊叫声响彻文华阁 “啊啊啊啊啊”顾笙拼命甩掉粘在手上的甲壳虫,满眼喷火的瞪向江沉月,怒斥道:“殿下你怎么能这样呢” 一片安静。 九殿下悠然落座,挑起唇角:“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