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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章、萧夜的底线

    虽然天气晴朗,但石关山下残雪积厚,塌狼瓦试图放火烧山的念想,在大片浓烟滚滚中不甘地没了动静;虽然大火把石山山腰烧得成了一块块黑绿色的疤瘌,但终究没有蔓延到了山顶。

    何况,山上石堡里不时抛射出的枪榴弹,也让靠近山腰纵火的鞑子兵们,精神紧张到了极点,不知道何时,头顶上嗖地飞来一个黑点,彭地就在脚下爆炸,把手持火把背着干柴油脂的自己炸飞。

    怒火滔天的塌狼瓦,围山的十来天里,下令那六门火炮,不断地开炮,呼呼飞上石山的炮弹,反复轰击之下,虽然把石堡的垛墙砸的开裂,甚至开始损坏,但厚厚的灰泥还是经受住了强烈的冲击。

    石堡里的磨坊、军舍虽然挨了十几发炮弹,但房顶有了灰泥板,却是没有大的损失,人员更是躲在了堡墙下的藏兵洞,数着那落下的炮弹解闷。

    此战之后,黄灰泥强硬的声誉,或许会提到一个新的高度,也让边军各镇、内地客商看到了它的强项。已经有了相当规模的灰泥生产,自然会把昂贵的价格渐渐压下去,销路就不用说了。

    围困石关的鞑子,自不会把大量的兵力集中在山下浪费,一队队骑兵沿着大道,向南面推进,埋设在大道上的跳雷,只是稍稍阻滞了半天的行程。

    照例用牛羊开路的鞑子骑兵,很快就清除了大道上不多的跳雷,闯到了老羊口屯堡附近,这个新近建成的石堡,有着火/枪、军弩把守,让鞑子们啃也啃不动,气急败坏地继续向西龙河搜索而去。

    得到老羊口火墩狼烟告警的碎石堡、甘肃镇,自然是严加防范,就连东面的几个屯子,也有时间收拢了军户,缩回在了堡城里。

    强闯了两个围屯的鞑子骑兵,带着不多的缴获,放火烧了屯子后,面对大片覆盖积雪的田地无奈地收兵后撤;毕竟,这里已经到了大明地盘,明军援兵一到,野战之下战阵齐备的明军,就是鞑子也未必能尝到甜头。

    石关屯后山的工坊区,老羊口屯堡西北新建的丘陵工坊区,被一把火烧掉了,倒是没有人员伤亡,鞑子也一无所获,粮食都没找到几石。

    发了狠的塌狼瓦,试图围住石关屯,使用围困战术,但山上萧夜弹药充足,粮食不缺,自是不肯蜷缩着挨打,天色一黑,就有军士摸到山腰,对着篝火鲜亮的鞑子营地,啪啪地打出几枚榴弹,炸的鞑子鸡飞狗跳,整夜的不得安宁。

    甚至,站在石堡上,军士们滴滴滴吹响着唢呐,让山下鞑子们疑惑不解,随后就是几发榴弹抛射过来;时间一长,就是没有榴弹袭击,唢呐声也成了鞑子们的梦魇。

    明边军阵列里常用的鹅声铜笛,鞑子兵很是熟悉,今后,这唢呐声会让他们更加警醒。

    马道石堡外,沟壑于草原接壤处,十数鞑子游骑在远远地游荡着,封锁了峡谷入口方圆二十里,甚至已经深入到了戈壁滩,为的就是不让草原上的黄汉祥他们,有机会支援石关屯。

    有心细的鞑子游骑兵,发现了沟壑深处通往草原的马蹄印记,拖拽的两道印痕,这是王虎他们留下的;但是这些掩盖在积雪下的淡淡痕迹,遂被忽略了。

    或许是有汉人商队躲藏过,但那应该是早十几天了,斑驳的雪地上再不见印记,说明就算有人也早走了。

    凭经验办事的鞑子骑兵,没有往深沟里夺走几里地,也给了秦石头返回石堡的机会。

    黄汉祥的军士没来,但是,秦石头他们可是从戈壁滩里冒出了头;草原上积雪融化很快,到了戈壁滩边缘地带,拖架在路上已经被抛掉了,大批缴获的战马,摇身一变成了驮马队,驮运着沉重的货物返回。

    一路上,被俘的马贼十分乖巧,不但帮忙看护物资,甚至对返回的路线也提出了建议;这里面几个对地形熟悉的马贼,顶替了鞑子向导,带着队伍抄近道赶回马道石堡。

    在王虎的帮助下,秦石头把重机枪拆掉托架木轮,安在了两匹马之间的横梁上;木板捆扎的横梁,固定在两匹马的马鞍上,前面有军士骑马牵着缰绳。

    这样,一旦遇到鞑子,秦石头就能跨/坐在横梁上,用机枪迎敌了;唯一遗憾的是,机枪只能小幅度转动枪口,而且只能横向向侧面一个方向射击,相当的鸡肋。

    枪口下方,弹药手还得爬在马背上,伸手给机枪供弹,姿势十分费力,栾凤英也就被免除了任务,和那些女子一起骑马夹在队伍中。

    马队来到戈壁滩边缘,就有斥候来报,前面草原上发现了鞑子游骑,正好挡住了他们的路线。

    不冲过这十几里的草原,那就无法回到马道石堡,秦石头自然不愿缩回冰冷的戈壁滩;“探明鞑子骑兵有多少,少了咱们就冲过去,”底气十足的秦旗官,很利索地下令。

    王虎对这个命令也很赞同,躲进戈壁滩,未必不会被发现,队伍行进速度缓慢,一旦被鞑子追上,那他们牛角峰一行的缴获就白搭了。

    三波斥候交替出发,很快就探得草原上鞑子骑兵,只有上百人在附近,撒开的范围不小,能在第一时间冲上来阻击的,不会超过五十人。

    “那行,大家伙收拾利索,看好自己的战马,王虎你们打头先行,我带人押后,”清楚了四周动静的秦石头,麻利地安排了军士,王虎他们一人三马,备马的马鞍上还拴着五六个缰绳,后面跟着驮货的战马。

    中间是那些马贼俘虏,他们骑在马上,马鞍上也是栓了六七个缰绳;女人们骑马跟在俘虏后,手里啥也没拿,只要管好自己不掉下来,那就是胜利了。

    “呜、呜,”刚刚走出戈壁滩的秦石头,就听见草原西面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不消说,鞑子游骑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快,继续往前跑,跑进大沟里就好了,”侧身坐在横梁上的秦石头,不舒服地拧拧身子,眼角余光瞟了下前面的栾凤英,“夜枭旗队掩护,”

    随着他的喊声,打马在前的王虎,提起了马速,身后隆隆的马队也小跑起来,马蹄踩得积雪飞溅;只有夜枭旗队的军士,举着手里的步枪,跟着旗官的机枪,缓缓停了下来。

    作为弹药手的军士,干脆跳下马,站在了秦石头身旁,伸手把长长的弹链,啪地压进弹仓,托着弹链等待享受机枪的爆响。

    “踏踏踏、踏踏,”在号角声中汇集过来的三十几个鞑子骑兵,眼见得竟然有人停在了草地上,跑近了细看,这才惊喜地发现,这些人的长相,是汉人。

    秦石头他们身上穿着的皮袄,让鞑子骑兵没认出来他们的身份,但是敢在峡谷附近出现,那就必须杀无赦了,汉人的胆量必须用弯刀角弓镇压,这是千夫长挂在嘴上的口头语。

    “呼喝、呼喝,”在两名鞑子什长的带领下,等不急远处伙伴赶来的鞑子们,匆匆结成一个箭形马队,高声呼喊着就冲了上来。

    在他们看来,这些停下的汉人,明显是被自己吓傻了,腿脚发软地要跪地投降了;杀了他们,那逃跑的马队也不能放过,哪怕他们钻进深沟里也得揪出来。

    王虎马队带着大量的战马、货物,鞑子岂能轻易放过,战马再不值钱,也是一笔身家啊。

    不过,鞑子们冲到三百步远的地方,弯刀刚刚拔出刀鞘,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火焰,突突突的爆响声即刻传来;耳边听到了机枪声的鞑子,却是来不及分辨这声音是何物了。

    三百发粗大的子弹,在秦石头嚣张的喊声中,突突突地扫射出去,压住了枪口的一双大手,小幅度地晃动着枪口,控制着子弹的落点。

    “噗、噗、碰,”机枪子弹强大的冲击力,把鞑子马队为首的什长,打爆了胸膛,也撞得从马背上飞了出去,碰地,把后面跟着一个骑兵,砸落马下,两人跌滚在积雪泥泞的草地。

    掉在地上的骑兵,强忍着腰上的刺痛,扭脸去看自己的什长,却是骇然地看见,趴在地上的什长,后背上竟然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已然没了生机。

    “呯、呯、呯,突突、突突突,”步枪声、机枪声,响彻了这片草原,短暂的爆响后,秦石头他们眼前,已经没了活人;冲到他们眼前最近的鞑子,百步外,还拿着一把黝黑的角弓,箭矢却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远处赶到的十来个鞑子,被这般凶狠的火器吓得跑散了,秦石头也不敢追赶,只能作罢。

    粗略地打扫战场后,拉着缴获的五匹完好的战马,秦石头小队快速地离开这里,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弹药手的背包里,装满了温热的弹壳。

    赶回到了马道石堡,马队进入后,堡门随即就被三棱石柱堵死,秦石头和王猛一碰头,急着就要派人,把这里遇到鞑子的消息,上报给百户所,却是被王猛拉住了。

    “不用了,石关屯那里,鞑子已经围了十来天了,咱们只要守好这个石堡,就是对百户最大的支援,”王猛笑看着大批正在清点入库的物资,使劲地拍拍秦石头的肩膀,“好样的,”

    不说别的,就是战马一项,秦石头在百户所的功劳簿上,可得拿个头筹,别人是羡慕不来的。

    “那些妇人咋办?”俘虏好说,丢到白龙湖挖石,对于秦石头捡回来的这些女子,王猛没有安置经验,只能和秦石头商议。

    “先留在这里,给她们找点事做,就是做饭也行,回头找百户吧,”秦石头想了想,说道,“她们是从马贼那里救回来的,名声不好,回家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留下,我可是答应她们当军户的,”

    “那些马贼俘虏吗,先就安排在磨坊里干活,有咱们人看着,晾他们也翻不出水花来,”

    “嗯,就这么办,完了看百户咋说吧,”萧夜暗地里扩充军户,旗官们队清楚,尤其是有家有口的投奔,那百户所相当欢迎,王猛自是不会反对秦石头的建议。

    蒙着帆布的机枪抬上了堡墙,哪怕是剩下了一个弹链,只要摆在那里,对军士们就是一个极大的安慰。

    回到石堡的王虎,可是欢实地大吹特吹,把机枪在牛角峰以及刚才横扫鞑子的事迹,讲了一遍又一遍,就连王猛听了,也开始围着机枪一个劲地瞪眼。

    石堡里有军士七十人,加上夜枭旗队,完全可以绕道峡谷那里,堵着鞑子打上一次袭扰了,盘算着干如何援助石关屯的王猛,对入库的金银药材没多大反应。

    更何况,秦石头手里的微光镜,可是一个好东西,百户手里唯一的一个,晚上可以远视的宝贝,就在夜枭旗队。要是利用了好,晚上打鞑子一个猝不及防,得手的可能性不小。

    等到秦石头他们吃过一顿热饭,休息了半个时辰后,王猛就急切地找上了门,正要开口说话,外面堡墙上,传来了尖利的唢呐声。

    “滴滴、滴滴,”在短促刺耳的唢呐声中,一队队军士全副武装,拿着火/枪、步枪登上堡墙,在女墙石垛后一字排开,就连刚刚进了磨坊的俘虏,也被呼喝着,从仓库里搬运弹药。

    吃了大亏的鞑子骑兵,自然跑回去禀告了千夫长,负责看护峡谷入口,兼管粮道安全的千夫长,带着大队骑兵,找到了刚才的战场。

    死尸遍地,伤马哀嘶,让骄横的千夫长,勃然大怒,寻着刚才秦石头马队离开的痕迹,气势汹汹地杀进了大沟深处。

    当转过一个深沟拐角,迎面就看见一座高大的石堡,顿时就让鞑子们惊喜地叫了起来,这个他们从没听说过的石堡,里面应该有不少的好东西吧。

    哪怕是没有多少东西,阴寒的冬天,住在里面,那可是比在帐篷里舒服太多了。

    随着千夫长兴奋的叫嚣声,鞑子们轰然上涌,没有啥的队形就扑了上来,对于明人来说,这里可是自家的地盘,杀了他们无无可厚非。

    不过,当先跑在前面的千夫长,越跑越近时,疑惑地看见,这个建在大沟边缘山脚下的石堡,堡墙似乎太高了,咋看不见有城门呢?

    疑惑不解的千夫长,预感到情况不妙,正要挥手止住马队前进,对面高高的堡墙上,突然冒出了一排人头,带着毡帽的明军军士,端起了火/枪、步枪。

    “呯、呯呯;彭、彭,”一溜伸出的枪管,吐出点点火光,最中间一道长长的火焰,正正对着千夫长的身影,“突突、突突突”。

    啪、啪啪,噗噗噗,圆盾、铁甲,战马坚硬的头颅,在泼雨般弹丸的撞击下,纷纷被击穿、破碎,千夫长身上锃亮的板子甲,也被凿出了一个孔洞,可以放进一个酒盅了。

    聚集在大沟里的鞑子马队,因地形原因,散不开多少,遇上密集的火力,哪里还有幸存的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除了后队逃跑的鞑子骑兵,跑在最前面的鞑子和战马一起,死尸几乎堵塞了十五步宽的沟壑底部,血液缓缓淌下,在寒风中很快结成了冰棱。

    鞑子跑了,王虎带着两队军士,跑出石堡下到沟里,不理会地上的尸体,先找到没死的鞑子,一刀砍了,接下来才是翻检缴获;他们今天的收获,五成就归大家平分了。

    当然,挑走值钱的东西后,打扫战场的累活,就由那些马贼俘虏们去干了,也是给他们一个震慑。

    破刀烂甲,甚至是打坏的马鞍子皮袄,全部要收回到石堡,死马也要拖回去,用不上就送到磨坊里处理,百户在送来石磨时就在信里交代过的。

    这些被扒干净的鞑子尸体,扔到原地,草原上的野狼,今晚就能寻着血腥味赶来,能给鞑子找点麻烦也不错。

    王猛不相信,鞑子在这里吃了亏,还能悄悄地忍着,笑话了。

    刚刚升起袭扰鞑子的念头,就遇上了鞑子上门,王猛知晓这里的重要性,也打消了出动军士的念头,只要守好这个石堡,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石关屯,山下鞑子营地里,虎尊炮最终经不住长时间的使用,清理炮膛的炮手一个疏忽,塞进去的火药炸膛了,“轰、”架在土台上的火炮,炮管崩裂飞溅,打倒了几个来不及跑的炮手,也让塌狼瓦发昏的脑袋,清醒过来。

    这个石关屯,不好打啊,比上次火器更多了,看样子,火药也是囤积的够多,到现在还没有用尽的迹象。

    就在他焦急的时候,峡谷里跑来一匹游骑,“报,千夫长,峡谷入口东面发现明军,千夫长战死,”游骑喘着粗气下马跪倒,“卑下在东面的大沟里,发现了一个明军的堡城,千夫长就是战死在城下,让明军火器打死,”

    “啥?堡城?”塌狼瓦顿时瞪圆了眼睛,站在他身旁的窝豪格,也是面色一僵,谁也想不到,明军无声无息间,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修建了一个堡城,那不是老虎头上拔毛嘛。

    只有站在塌狼瓦身后的三个千夫长,眼里露出隐隐的喜意,这个万夫长面前的红人,终于又该空手而回了;塌狼瓦和他们平级,但借着万夫长和小王子的青睐,对其他千夫长呼来喝去,真真是活该。

    “回军,马上撤出峡谷,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该死的明军,敢在草原上修筑堡城,”塌狼瓦不及多想,随即下了撤军的命令。

    和石关屯相比,马道石堡的位置,就成了塌狼瓦牙缝里的一块烂筋,嚼不碎也得想法挑出来,自己在小王子面前的脸面,可不能被一个区区石堡给抹黑了。

    悠悠号角声,鞑子马队抛下了简陋的营地,拉着剩下的五门火炮,向峡谷里撤退,就连山道上的尸首也不再收敛。

    山下如此利索的撤军,让站在堡墙上的萧夜,很是惊讶,按他的想法,鞑子不在这里耗上个一月两月的,是无论如何不肯罢休的,毕竟,双方已成了死敌,不死不休的那种。

    纳闷的萧夜给黑子交代几句,下了堡墙,骑马直奔甲字号石堡,或许,辛濡林能看出点蹊跷来。

    回到百户所,萧夜把刚才看到的情景,讲给了辛濡林;和王梓良两人,一人拿着一本书的辛濡林,放下书本,拿起桌上的温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抬头,和王梓良对视一眼,两人脸色同时难看起来。

    “百户,或许,是马道石堡,让鞑子发现了,他们现在的目标,不是这里了,”辛濡林的话,也令萧夜心里一惊,忽地站起身,在堂屋里来回跺起了步子。

    转了几圈,萧夜抬头看看外面,露出淡淡的笑意,“这样也好,石关屯是百户所要地,鞑子想来就来,本官面子上过不去了,”

    “马道石堡,原就是要囤兵之地,缳护白龙湖,不过鞑子发现的太快,那里的磨坊可就难以安生了,”说着话,萧夜从里屋拿出一卷白愣纸,在桌上打开铺展。

    这是一幅简单的地形图,是萧夜这两年来画出来的,上面的地形不但有他亲自探看的,也有岳父大人讲述的,还有斥候打探、尚舍田描述的地形,都被一笔一笔画出来了。

    “石关峡谷北出口,也就是鞑子来时的入口,距石关屯五十里,距马道石堡二三十里,距离白龙湖六七百里,”

    “马道石堡是一个屯兵点,那里地势狭窄难行,四周深沟大壑,比起石关屯更为荒凉,军士若要应对鞑子袭击,本官已有应对,”萧夜指着地图,淡淡地说道,“石关屯不为战场,是为最好,”

    “是啊,后山的工坊区,两次被鞑子毁掉,再有下次,恐怕三大商家也受不了,那些匠人也不会来了,”辛濡林看着地图,接口说道。

    “练兵之地,还是远离石关屯为善,如果在峡谷北口修筑一个石堡,那就更好了,”辛濡林接下来的话,就让萧夜嗔目了,这个秀才,连那里都没去过,就敢下论断,难怪李寻乌叫他鬼才,叫的不冤啊。

    “那,为何不在石关修建关隘,一举把鞑子堵在石关峡谷里?”有点纳闷的王梓良,不解地问道,“一劳永逸的事,岂不是更好,”

    萧夜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辛濡林满含深意地看了看萧夜,也没搭腔,兔死狗烹的事,想来百户不会那么傻吧。

    “鸟尽弓藏,百户势必得过高人指点,”辛濡林随意地把茶杯放下,不再给王梓良解释了,有些话还是要下去了说,当面让萧夜难看,那不是他的长项。

    他口中的高人,萧夜知道正是自己的岳父,去年他想要建关隘来着,但杨天受闻言而来,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骂了一通。

    经杨天受解释后,萧夜这才恍然,关隘的事是千户所也不能做主的,甚至指挥使司也得报经甘肃巡抚,上报五军都督府,甘肃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同时上折赞同;五军都督府备案工部、兵部,在交由廷议。

    接下来顺利的话,工部、兵部会派人下来勘察,回去了户部提出修缮或新建奏折,等到皇帝批准了,或许已经是一两年后的事了。

    这还不算完,关隘由谁建,费用朝廷、地方如何分摊,期间的靡耗有多少,林林总总,杨天受给萧夜讲了一个时辰,萧夜还是不清楚,这不大的关隘,到底啥时能修起。

    何况,关隘修好,就要有驻兵了,那时胡适彪、萧夜安置何处,鞑子会否让关隘顺利修起,都是一个个头疼的事。

    所以,为了不把自己被拖下泥坑,萧夜不敢去打建关隘的主意,那修建的费用,他能掏得起也不敢掏,雨打出头的椽子,自古惨例多多。

    “峡谷北口那里,是鞑子的地盘,修筑石堡势必会引起鞑子反弹,将来王司吏那里,伤损不会少啊,”虽然不很明白萧夜的意图,但既然确定要新修石堡,辛濡林就要考虑鞑子的反应了。

    “如要确保白龙湖那里矿料通道,峡谷北口石堡,必须修建,”萧夜指着地图,脸上露出点点的热切,“偏西北方向,咱们今后还要建石堡,最终要把白龙湖纳入石关屯辖下,”

    这般大胆的言词,令王梓良赫然眼前一亮,也让辛濡林的心脏,强烈地跳动起来。

    “石道兄,是不是你看出了啥?”辛濡林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沉声问道。

    “田家昨晚通过老羊口,传来信哨,甘肃镇官府,指挥使司衙门,已经盯上了老羊口百户所,他们怀疑蒋杰遇刺,和本官有牵连,”萧夜冷冷地笑道,“那个蒋杰,出动军士袭杀本官,本官何来不会反击,杀了他又有何妨,”

    话题挑明,王梓良没有意外,倒是辛濡林有点接受不了,一个没品的百户,竟然派人干掉了从三品的指挥佥事,这与造反何异?

    最起码,也是哗变了。

    不过在边军,因欠饷恩怨等等事由,军士干掉上官的事不多见,但绝不是没有,一般官府、司衙也只是惩处首恶,从犯就免罪了。

    今年夏朝廷调西南边军,剿灭刘六、刘七乱民,因着粮饷的事,边军行动迟缓,军官再着急也不敢把军士逼急了,到现在还在宁州一带转圈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三省兄,你就是性子耿直,惹得祸事上身,石道未尝不是,我的家眷和军户们,还要和眼前的鞑子拼命,容不得半点差错啊,”

    “本官在岳父面前立下誓言,绝不带超编之兵入边墙,这是最大的底线了,”萧夜说到这里,辛濡林的脸色才缓和过来。

    萧夜手下军士,彪悍凶狠,但对于自己军户却是不敢半点强横,虽然人数不多,但辛濡林能看出来,一旦萧夜手里军士数量达到一定的限度,碎石堡甚至是甘肃镇,敢于和萧夜一战之兵,寥寥。

    最关键的,是萧夜手里的火器,虽然没有火炮,但已经是令鞑子也无力攻上石山了,那些远在清风谷的精锐明军,恐怕不会比鞑子更凶猛吧。

    “卫戍边关,保家安民,是为本官最大心愿,不到绝境不会反叛朝廷,”想想石磨画面里的那句问话,萧夜皱着眉道出了承诺。

    开疆拓土,那是朝廷的事,离他远着呢。

    而萧夜的坦诚,也让辛濡林觉得肩上有了重任,他要看着这个年轻凶悍的百户军官,能走上正道最好,起码不能走上一条不归路;这一点上,倒是和杨天受不谋而合了。

    既然鞑子匆匆撤走了,萧夜手下的旗队,出动了人手开始打扫战场,这些事,由辛濡林和几个旗官处理。

    死马拉进伙房,缴获的武器挑拣些好的弯刀,其他连带那些打上山的炮弹,的全部送进乙字号磨坊;轮到清理鞑子兵尸骸时,辛濡林止叫来了黑子。

    “雷旗官,他们为何要把鞑子尸首拉去掩埋?鞑子的脑袋可是能换军功的,”采石场磨坊堡墙,甬道上坐在轮椅里的辛濡林,指着下面的军士,“他们不知道?”

    “辛秀才,他们知道,但百户早前有令,鞑子的尸首要埋掉,免得天热生瘟,引来野兽,鞑子的脑袋不许砍下,”黑子随意地说道,他不是见百户看重这个秀才,他才懒得上来回话呢;下面忙碌的军士,他还要去现场监看。

    “哦,有这事,”辛濡林不解地点点头,“既然百户有令,那就把尸首拉下山,远点埋掉就是了,”

    “喏,”黑子拱手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石关屯一战,在漠北边镇引起的震动,不言而喻,蒙古鞑子积年南下打谷草,从来没出现过如此惨重的伤损;要知道,一个合格的鞑子骑兵,是需要十几年的成长,一个优秀的射手,更是十里挑一。

    就连漠北草原上,诸部间相互攻伐,千人以上的战斗场面,伤损的却是甚少;即便是偶尔出现几千人的大战,以游牧民族的作战风格而言,到最后分出胜负时,真正杀死的,十不足一。

    而萧夜报去千户所的捷报里,称打死鞑子三百余人,伤者无数,足以引起上司的重视了。

    所以,辛濡林肯定,哪怕清风谷那里鞑子大部未退,千户所很快,也会有人来了。而他在大牢里被折磨的没了棱角的心脏,再次活跃起来。

    如今十几天内一场小规模的围攻战,鞑子就伤损过三百,而且还是人马少的一方将多出十倍的一方杀得大败,而且还是一个由年轻百户率军士所为……试想亲旁观战场的王梓良、辛濡林怎会无视?

    对于西门百户来说,王梓良已经归心,辛濡林也走进了石堡,成为萧夜的臂膀,不过成为真正的自己人却难度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