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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于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床铺正在轻微的震动。 她猛然惊醒,一睁眼就瞧见季琦仅披了件外衫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 青衣还道她这是要起夜,不曾想她才张开嘴,背对她的季琦忽然一偏头,却是对着屋子的一角低声道:“可备妥了?” 深更半夜的,季琦这是在同谁说话?青衣隐约觉出不对来,连忙闭紧了嘴一动不动的假装自己未曾醒来。 “备妥了。”只听见一个男子压低了嗓子小心道,“大郎已经去了龙山寺,为防止妖物突袭,还特特留下了一干族人。我方才还去阿郎屋里瞧了瞧,书砚二人已将药给阿郎服下了。” “很好。”季琦貌若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她忽然又转过身来。 慌忙闭眼的青衣屏住呼吸,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紧跟着她感到季琦用她那微凉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又听到她如是道:“既生做了季厘国的人,就需为季厘国献身。过了今夜,你就能懂了。” 青衣心中大惊,怎的季琦说的话这般诡异,莫不是他们要弄出什么事情来?这会儿季琦拿手在她脸上来来回回的摸,弄得她一身毫毛都竖起来了。且她正在装睡,紧张的一口气险些憋不住,差点就露馅儿了。 幸亏季琦也貌似摸够了一般收回了手。 在季琦起身离开床铺的刹那,青衣猛出一口气,又偷偷掀开了眼帘瞧他们的动静。 那仆从悄无声息的走了,余下季琦在那里更衣。 身下的床铺震动的越发明显起来,外头也不时传来山崩地塌的轰鸣声。 这般大的动静,叫她想不醒都不行了。待到房间里的地面又裂开了一大条口子的时候,她只能佯装睡眼惺忪的被吵醒了。 “姑姑——”青衣哑声道,“好像地在动,是不是地脉又动了?” “嗯。”季琦淡淡应了声,然后又笑道,“你快穿衣跟我来,温玉醒了。” 青衣惊疑不定的哦了声,连忙将外衣套上了。 去温玉房间的路上,遍地都是龟裂的裂缝,房屋树木慢慢坍塌的巨响声此起彼伏。因了雷腾这条新晋的真龙在,魑魅魍魉倒是不敢前来。 只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便是没有魑魅魍魉等妖物,在居所里的所有人只怕也逃不过。 青衣跟在季琦身后,一路快步去了温玉的房间。 温玉房外早已聚了好些人,其中有些个用绣了卐字的黄色发带将头发梳成了一根粗犷的长辫的精壮男子她看着略有些眼熟,想来就是她初来时见到的外出狩猎的人员。 这会儿这些男子正围着一只被架起的活妖磨刀,瞧着他们说说笑笑的悠哉模样,仿佛周围并没有天崩地陷一般。 青衣攥紧了衣袖,面上虽然绷得清冷,心里却是有些摸不到底。只能努力冷静,静观其变。 那些个族人一见到季琦与青衣,就很是憨厚的笑道:“哦,二娘和小娘子来了。那我们这便开始准备了。” 季琦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就拉着青衣直奔屋里去。 青衣只来得及看到那些男子用了利刀飞快的在那妖怪脖子上划了一刀,紧跟着那犹带热气的妖血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 临进门的青衣只觉脸颊一热,却是叫那飞溅的妖血溅到了,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同时抬手用袖子蹭了蹭脸。 “哎呀接好接好了,都接了多少次妖血了,你怎还是这么手笨。”一个男子一眼瞥见青衣抬袖捂脸,登时就反应过来,马上就抽了那笨手笨脚接妖血的同伴骂道,“血到处乱喷都溅到了小娘子了!” “诶?我不是故意的。”被抽脑袋的男子也不恼,反一脸难为情的抓了抓头发嘀咕道,“小娘子别是生我的气了吧……” 来不及多听的青衣被急躁的季琦一气儿拉近了房门。 屋里也比外头强多少,只见满地都是零碎的妖怪尸首,地上的裂缝大的几乎能搁下一只脚,且还在不断的扩大中。 青衣掩着脸看着慵懒的倚在床边的温玉。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药,先前那气息奄奄的模样竟是一丝儿都不见了。 “青衣。”温玉一见青衣,就对着青衣伸手微笑道,“过来。” 青衣见他笑容温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摇晃不已的灯光下流淌出淳洌的流光来,倒比那陈年酒酿的酒浆还来得醉人,便立即认出了他的身份来。 “阿兄。”她放下衣袖甚是乖巧的走到了温玉的跟前,当觉察到温玉伸手要摸她的脸时,她也是强忍住了避开的冲动,乖乖的任由温玉碰她。 “阿兄不过是睡了一觉,就把你吓得这般。”温玉以指为青衣擦去脸颊上残留的血迹,口中更是温声道,“回头阿兄多弄些好东西给你补补身子,脸色瞧起来有些苍白。” 他笑起来是那样温柔,他的手指也是那般温暖,青衣险些就要失神了。但当她瞧见温玉收回手,甚是优雅的将那点子从她面上蹭下来的血用舌尖舔走的时候,她马上就想起他的可怕之处来。 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冷?”温玉见青衣发抖,便起身将自己身上披着的银丝卐纹外衫取下来盖在了青衣的身上。 青衣当真是叫他弄得又是感动又是怕的,半响才挤出个微笑谢道:“不冷了,谢谢阿兄。” 温玉闻言只是微笑,边上的小砚早已备好了新的外衫,温玉才扯下外衣的时候,他便已经抖开了另一件一模一样的银丝卐文复又披到了温玉的肩头。 “今晚可能会有些折腾。”温玉撩开肩头的长发将外衫扯紧,然后又伸手牵了青衣的手向外走去,“不过你莫要怕,只管在阿兄身边,有阿兄在,必不叫妖物伤了你。” 青衣银牙暗咬,暗道果然要出事。 几人一出房门,便有几个男子端了几碗犹冒热气的妖血过来。 季琦率先接了一碗一口气喝尽了,温玉紧随其后,只是他仪态太过优雅,不明真相的人见了,只当他是饮茶。 青衣接了碗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但被季琦那严厉的眼神一扫,她便闭了眼仰脖灌下了。 “嘿嘿嘿,小娘子不喜欢这魍魉的血,回头平了地精,我们再与你抓几只新鲜美味的妖怪打打牙祭。”先前接妖血的男子搓着手很是讨好的说道,“不过这会子狩猎要紧,只能委屈小娘子了。” 边上的男子们闻言皆是大笑,他们正拿了匕首和利刀,在那抽搐的妖怪身上割rou。一刀片下一片rou,齐齐的码了一叠后,再用油纸包裹好了收进怀里。 不等青衣嘴里的血气散去,那些个男子就已将那妖怪片的只剩下个骨头架子了。 随后一个男子又送上来三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到温玉跟前道:“虽然魍魉对阿郎无甚效力了,但好歹是活rou,聊胜于无,阿郎且带着防身。” 温玉淡笑这收下了,季琦也抓了一包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青衣不明所以的瞪着送到自己跟前的油纸包看了许久,最后也收下了。 如此这般的做完了几件事,众人这才将肩头的长辫往后一甩,起身直奔外面。 青衣叫温玉牵着手走了半天,却是走到了院落里找雷腾去了。 雷腾听了黑三郎的分析,对温玉已是有些防备,这会儿见他带了人浩浩荡荡的朝他围过来,他便马上摇头摆尾的直起身子,满心戒备的与温玉对峙起来。 “你果然化龙了。”温玉好似没看到雷腾的敌意一般,兀自温和的开口道,“看来我的眼光不错,比起那个不明底细的黑三郎,我更是中意你一些,倘若你的气魄志向不足以担起真龙的血脉,我这便让你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雷腾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若要走,何须你让?你先前拿假话哄骗我不成,如今待又要如何?” “呵呵呵——我为何要骗你?”温玉口中与雷腾说话,眼睛却只瞧着青衣,他甚是还旁若无人的伸手为青衣理了理鬓角散乱的发丝,亲昵的叫青衣后背直发毛。理完了发丝,他才又回头看着雷腾笑道,“我要的只是真龙,你若不能化龙,我要你何用?那龙湖底下有具真龙遗骸,倘若你再湖里多泡上几日,让龙气浸透你的骨髓,你自然就能化龙,又何须你这般靠食蛟蛇龙魂勉强晋升?如今一个黑三郎,害得平安桥都塌了,我自要与他清算这笔账。如今我来,是要问你一句,你原先的决心,现在还剩了几分?” 雷腾挺直了脊背,垂头不语的望着温玉边上脸色苍白的青衣,当瞧见青衣满目担忧的回望着他,好似在劝他不要听温玉的引诱一般。 他心悦青衣,想要得到她,保护她,带她离那个黑三郎和客栈远远的,虽然青衣已经心有所属,但他的情愫却还是斩不断。 她还不知他的心思,她还不曾将他放在心上考量,倘若他早早就开了口,如今留在她心底的人会不会就是他呢? 酸涩的悔意和灼人的妒意叫他再想不到其他了。 他低下头凑近青衣,然后在青衣微微惊讶的目光中,他开口如是道:“我想要的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可人儿而已。你若能让我的得偿所愿,我自然以你马首是瞻。” 这都是怎么回事?青衣不解的来回看温玉和雷腾,但他们只是话里有话的打着哑谜,叫她一点都摸不到头脑。 温玉得了雷腾的承诺,也不急着回答,反而先是跟季琦道:“让大家都攀住他的龙爪和龙身,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这已是温玉第二次将雷腾当做代步的坐骑了,但为了青衣,雷腾如此高傲的龙种,竟然也默默忍下了。 小心的扶着青衣在自己身前坐下后,温玉这才轻轻拍了拍雷腾的龙身模棱两可的说道:“你既要人,我便允你一个人,只是你有没有这个命得,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一听这话,雷腾便低吼着一甩尾巴,立时就直冲向天际。 青衣探头看着下方,但见渐行渐远的大地一面龟裂,粗细深浅不一的裂缝中,竟有烧灼似融化的金水一般的岩浆和烈火涌出。 似有若无的龙吟声自大地深处传来,也不知是否是她眼花了,她仿佛还瞧见一截龙尾从一道大如房屋的裂缝里飞快的一闪而过。 那些火焰和岩浆如同密集的大网,将整片大地都盖住了。炎炎的火光将这方天地都映照的极为明亮,周围的草木皆都清晰可见的萎败枯死,无数飞禽走兽惊恐的逃窜而出,更有浓重阴森的黑影自裂缝中飘逸而出。 青衣惶惶不安的四下环顾,结果满目皆是狰狞可怖的魑魅魍魉,鬼魅的唳声更是不绝于耳。 “乖乖靠着阿兄。”温玉轻柔的将一脸惶恐的青衣搂在怀里,他的微笑在这样的黑夜里显得妖异非常,他的眼睛里也满满的都是冷光,他伸手摸了摸青衣僵硬的脸,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你不是记不得往事了么?阿兄这便带你去见母亲,好恢复你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