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关城曙色催寒近
平城障是汉代长城烽燧塞障边防体系里的障,障通常设在交通要道或是地势险要的地方。雁门关便是塞,又称句注塞。 将军守塞,军侯驻障,相互呼应,以策万全。 所以平城障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军事建筑。然而两汉恒强,城障太平,民多依附,于是平城障紧挨着的旁边便有一座小土城,也便是平城县。 张辽是雁门郡贼曹,是没有权利驻扎障塞的。最近匪患激增,多是劫掠商人,平城县又是直道东进中原的必经之地,张辽不得不拉着人马跑到平城县里来。 刘昭等人有蔡议郎的薄面,亦是与蔡邕一同安排在平城县里县寺的别院。 县寺就是县政府,寺在汉代是官邸的称谓。至于后来演变成僧人驻地的专称,可能和白马寺的起源有直接关系。 平城是个中县,故而不设县令,只设县长。县长虽是朝廷任命,却是对州郡负责。通常来说,一县之长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和天子近臣打上照面。 绣衣使者持虎符和节杖,奉召特案巡视,代天子行事。今日没有亮出节杖,只是亮明绣衣玉牌,已然是给了诸人莫大的脸面,否则诸人是要对节杖行面君大礼,三叩九拜。 而在场诸如蔡邕,十分厌恶这些幸进阉宦,来人看来也是深谙内官与外臣相处之道。可听他进来时那一番言语,却是有备而来。 县长卑躬相迎,可能是因为畏惧;蔡邕却正色端立,这是因为不屑;田畴亦是端立正色,则是气节;被称呼中山苏家和汝阳袁家的二人,却是拱手执礼了,只是一脸的表情,很是复杂。 来人进来堵在院门口,两个随从在身后左右站定,垂目观鼻,面无波澜。 刘昭仔细看去,这人没有喉结,看来是打小就入宫了。 来人并未理睬县长,而是笑容可掬地对蔡邕道:“想必蔡议郎并未听说过咱家,咱家却是对蔡议郎景仰的很呐。熹平四年蔡议郎上表校正经书、刊刻成石。今春已成,观石临摹者数千乘,半个洛阳城都堵得水泄不通,堪称盛事啊。咱家亦是亲自前往临了一本,日夜习读,此乃天下士人之幸事,蔡议郎之功勋。” 刘昭听罢,心中鄙夷,这近乎套的真是没什么水平。 蔡邕讨厌阉宦,但也不会失礼于人,于是便道:“为国筹谋,臣子本责,不敢言及功勋。” “呵呵,咱家就说,蔡议郎心怀天子,忧国思民,断不可能是王智之流所谓狭隘之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来人故意顿了顿,见蔡邕没什么反应,又道:“当年蔡议郎咨议国是之时,咱家尚是少府一小黄门,那时便对蔡议郎诸等大人心怀景仰,以蔡议郎为榜样,亦是想为国出力。十余载如白驹过隙,如今蒙天子信任,得为中常侍,赞导众事,顾问应对给事。不罔当年以蔡议郎为榜样,苦心习读之苦。” 这话说得刘昭心头直跳,捧完了是不是该给一棒子了呢? 蔡邕亦是皱着眉头道:“不知中常侍今日有何见教?” “不敢当,不敢当。素闻蔡议郎对内官多有成见,但咱家素来以蔡议郎为榜样,想必议郎是过虑了。士子朝臣以天下为己任,我等常侍既有顾问应对给事之责,今日奉召而来,亦是与苍生相关。” 刘昭心中顿时明了,这货是要绑架蔡邕! 这人继续道:“自今年入夏,各地物价飞涨,石米需数倍钱于去年,荆徐兖豫更是涨了足足十倍。民多流亡,郡县不安。特奉召巡视河北四州。蔡议郎是国士,近年天灾时疫多发,米、布、盐皆有时价尚且说得过去,可这柘杨二木亦是飞涨,又是何故?” 柘木,北方弓的主材。 杨木,北方枪矛的主材。 刘昭和蔡邕此时都是脸色大变,这中常侍言下之意便是有人囤积谋反! 见蔡邕终于变了脸色,这位中常侍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四州走罢,业已查清各地豪族皆囤积物资。只剩这幽冀几家不肯承认,于是便来这平城一观商旅究竟。中山苏家二十余车货物,十三车柘杨;田家十车货物,四车柘杨;袁家素来不与边塞交易,今番却来收得六十万五千钱,敢问是何货物,如此相贵?” 话音方落,田畴便直言道:“我田家并非幽州大族,只因柘杨涨价,便带了四车,中常侍既然为天下苍生巡视,想必知晓田家并无作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