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病
下午医理课,来的竟不是司马琪。【】杜诺抱着一本书走进教室,不大的教室在短暂的异乎寻常的鸦雀无声之后,渐渐弥漫出一种颇不自在的气氛,躁动与不安安静地沸腾着。 “同学们好,我是亚历斯学院大学部三年级的杜诺,司马老师临时有事儿不能来,这堂课由我来代她上。”他的目光毫不触犯地掠过所有人的面孔,没在任何人身上有所停留。谦逊有礼,俊美高贵,这才是杜诺。巫小婵恍惚间竟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相见,那还是在苏市,这个人戴着伪装的面具,不经同意就闯进她的生活…赵司和徐蕾极有默契地转头看巫小婵,见她仍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便又同时默默地转回头去。这两个人,当真是一对儿趣人。 “请同学们看向大屏幕,如果你身在西南湿热的雨林,与同来探险的伙伴们走散,你要如何辨识有药用价值的植物和有毒的植物,以提高你的生存几率…”杜诺的课讲得中规中矩,巫小婵想,如果他真是一个老师,那么他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但不一定会是一个好老师… 这堂课应当算是巫小婵听得最认真的一堂课,她规规矩矩地做笔记,就像以前竹音教她时一样。竹音活得太闲,太漫长,太孤清,常常喜欢一个人到各个世界转悠。有时有兴致,还会伪装一个身份在那个世界正儿八经生活一段时间。要说伪装的本领,世人没人能比得过他。他曾经给她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有关一群毒师和药师。 他到那个世界时,被毒师谷的人当作药师谷的jian细抓起来关到一个山洞里,准备拿他的血rou之身喂养养在山洞里的毒虫。后来,好不容易逃出来,他身上被毒虫爬过的地方像被烧焦一样,渐渐腐蚀并且散发出恶臭。他逃到药师谷去,却又被药师当成使苦rou计骗取他们的信任的毒师谷的人,抓起来又关进一个山洞里,准备喂养养在山洞里的药虫。被药虫爬过后,他身上原本完好的地方化成脓水往下滴,原本“烧焦”的地方却重新生血生肌,长出如初生婴儿一般的肌肤。他不得不再次跑到毒师谷的山洞里去,结果刚刚长好的皮肤又开始腐蚀,刚刚被腐蚀掉的血rou却又重新长出来。他不得已,再次跑到药师谷的山洞里去。 如此跑来跑去,有一天,毒虫和药虫都不再靠近他,甚至一见他来就躲。他遂玩心大起,各抓一只毒虫和药虫养起来,一段时间之后二虫竟然生出一条小虫来,虫身通透,如冰似玉,他便唤它“冰玉”。 冰玉寿过百载,竟然生出魂灵,整日里黏着他。有一日他要离开那个世界,使计气走冰玉,冰玉没什么心思,竟真的一走了之,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修炼它的魂灵。冰玉走之前留下一话,要让惹自己生气的他尝尝天下最厉害的毒,但直到竹音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去过一次,冰玉自然也没法儿找他泄恨。他还担心,冰玉若是找不到他会不会急出病来。巫小婵当时骂他不知好歹,怎么不把冰玉带在身边?他说冰玉与小店无缘。它无法像她一样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游历各处,照顾沉睡在店里的和辗转在世间的各个东西们。巫小婵当时听着这解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极认真地握住笔,一样一样写下他讲的那个世界的毒物和药物。他说,怕自己会忘。竹音的手记里,极小一部分其实是出自她的手。 课讲到一半儿,杜诺的手还拿着电子教鞭指着大屏幕上的一株草药,嘴却突然住声。一个班的人都疑惑地望向他。杜诺一言不发把教鞭放下,手拄着齐腰高的讲桌,慢慢环视众人,突然说:“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人不幸患上一种病,和他待在一起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在七天之内疯癫而死。现在你有处置这个人的权利,你会怎么做?”众人在一愣后立即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他们对于处置别人的命运的事儿还是极有兴趣的。 有人站起来说:“把他送到专门机构去隔离起来,给他吃穿住,施以人性的关怀,这不就很好吗?”“可是没有人能靠近他,怎么送?送到哪个专门机构去?他的病举世唯有这一例,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专门机构。”杜诺说。他面上倒不露什么表情,只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不知道的人也许只以为他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让“这种病”显得真有其事。但巫小婵和叶孤舟却在此时对视一眼杜诺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呢? 赵司站起来,弱弱地问:“这种病不能治吗?”许是觉得他一副小媳妇儿模样太可憎,徐蕾一踹他椅子,把个赵司撞得膝盖一弯,扑倒在桌面上。“徐蕾”他干瞪着眼睛,也不敢冲她再说什么。众人适时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说不上友好,但也谈不上嘲弄如此这般情景他们已惯看,“笑”在这时不过是个习惯。巫小婵在心里默默叹气,这对冤家转头去看叶孤舟,他眼里也有同样的哭笑不得。杜诺却不清楚这些,他当真拿出老师的范儿来,抬手虚虚一压,笑声立刻止住。 “徐蕾,”他是认得徐蕾的,此时便直接叫她的名字,“你说说,你会怎么办?”徐蕾大大方方站起来,笑眯眯地先绕个话:“杜老师能叫出我名字,倍感荣幸啊。”接着她就一板一眼起来,“不过,我还是得说,你这个问题的前提根本就不成立首先,有个人,嗯,我承认有个人。”赵司在一旁大翻白眼儿,徐蕾像脑袋两侧长着眼睛似的,立刻转过头去瞪他。赵司一脸通红,气鼓鼓的,但也不敢回瞪她。转过头来,徐蕾继续说:“再则,有个人不幸患上一种病。这个不幸可值得商榷。是怎么个不幸法儿呢?染上这种病不外乎两种途径,其一,他天生的;其二,别人传染给他的,其二的其二,别的东西传染给他的。如果是天生的,那么按你的说法,和他待在一起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在七天之内疯癫而死,第一个死的就是他母亲,再则可能就是他父亲他的家人因为好奇或者其他种种原因靠近他的人。既然是这样,没有人能够抚养他,他不可能长大成人。所以我猜,你所说的他只能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但这也不成立啊” “怎么不成立?”搭腔的是赵司。徐蕾笑眯眯地探手拍他脑袋,显然对他的这一表现很是受用。“一个婴儿,他生出来就在害人,救他做什么?没有意义啊。”有人站起来反驳,说:“你凭什么说没有意义?这好歹是一个生命你既然已经知晓这个生命的存在,那么见死不救也是一种罪过。” “罪过?这可好笑我请问,你救这个生命做什么呢?就算你能让他平安长大,得到很好的基本的生活照顾,但他不会有亲人,不会有朋友,你擅自把这个生命拯救过来,让他承受一种只有痛苦和孤独,没有丝毫温情的生活,你很高兴?你让他平平安安走完这一生,不能做一件人生之为人所能做的事,这很有意义?”那人还待说,徐大小姐把书桌一拍:“其二别人传染给他的,这不可能。既然他也是被传染者,那他怎么没死?其二的其二,别的什么东西传染给他的。假如这可能的话人传染给人人会死,东西传染给人他是这种病的原始感染者所以不会死,如果是这样…”她停下来,眨眨眼,“我已经说过,没人能给他幸福,他这样的人能拥有的只有痛苦和孤独,救他做什么?杜老师,你说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就算存在,我们这些人也不用做什么,任他在无人的角落里自生自灭就是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我从来就不喜欢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多费口舌。”但实际上,她已经为此费过刚才那一大段口舌。 徐大小姐气场十足,悠悠坐下,赵司捧着茶水杯哈巴狗似的摇尾递上。这回不止巫小婵,几乎所有人都“怒其不争”,哀哀摇头叹气。要说小狗发威,也有过一次,仅此一次巫小婵初见徐蕾和赵司那会儿,这赵小白还神气十足地讽刺徐大小姐呢现在越白越胖,胆儿却没有那时肥。 巫小婵转头看向杜诺,只见他还挺认真地点点头。杜诺走下讲台来,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就站在巫小婵的旁边,自然也离叶孤舟很近。两人目光相触,轻飘飘错开。徐蕾扭过身子,看着这个微妙的站位,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自己的摸得不尽兴,又去摸赵司的。 “徐蕾同学说这没有意义,那我就把这个故事编得有意义一点儿。” ...